四十
众人纷纷坐下,那人又道,“一虎,你出来时姓池的没怀疑么?”
另一人道,“姓池的在菱塘被七大帮派伏击,命都没了半条,如今半死不活。府中三司卫、四天将都随任平生来扬州了,我才能不知不觉到此。”
这一开腔,楚图南便听了出来,这分明是那日在平桥镇外李家祠堂露面的鲁南三雄老二陆一虎。
先前一人松了口气道,“那你先说说吧!”
陆一虎应了一声是,开言道,“自奉了二爷的命,我们几个小心从事。但上月间还是出了岔子。唉,老三与宁如兰有了私情,二人只是心急要离府,也不管时机妥否。还是大哥稳妥,见只得了三枚如意令,便嘱我留下以防有变,又假意与我绝交。姓池的当真厉害,人不在楚州,也一下子得了消息,紧随他们追下去。”
只听他沉了一下,续道,“大哥他们被逼得急了,连如意令都无暇取出,只一路急走。不料还是在平桥镇外李家祠堂被他们追上。大哥、老三和宁如兰都…都…”
他说了两个“都”字,声音哽咽起来。
楚图南心道,“当日在祠堂内,龙破云与这个陆一虎划地绝交。今日听他口气,全不是这么回事。”
沉了片刻,陆一虎收了悲声,又道,“多亏龙大哥机警,见脱不得身,便借着给孟白河儿子开药方向我传讯。我当时虽没见到方子,但兄弟多年,知他行事必有深意,又听他叮嘱孟白河此方关系孟小山身子,大声道‘要紧,要紧,切记,切记!’便知那方子必是关键。后来二爷安排,各位出手,在硕集拦下了孟白河一行,从孟小山身上搜出这个方子,才能找得到如意令。”
楚图南心中跳将起来,“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虎威镖局丢镖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其后孟白河丧命、七大帮派与如意侯府交恶,都因此而起。今日陆一虎说出,竟是大有文章。”
他扭头去看地上的玉香川。她虽口不能言,但也将这一番话听得清清楚楚,面色焦急,双眼瞪得溜圆。
楚图南心中暗笑,“这丫头是个急脾气,幸好被我制住,否则只怕要跳出去生事。且让她急一会儿…”
先前那人也叹了口气,“是。破云与大有二人死得冤枉了。也多赖你弟兄三人忠心,才能得到三枚如意令。唉,不过,早知要伤我两个兄弟,这东西不要也罢!”
陆一虎又哽咽道,“二爷,你别如此说。当年我们兄弟走投无路,还不是你一意收留我们,又让我们入十二元辰,否则我们早就没命了!”
旁边一人忽插话道,“听说那药方姓池的也看过,却未见不妥。陆兄弟却是如何得知其中之秘的?”
陆一虎哦了一声,“其实,也简单得很,甘兄弟你看这药方,将各味药份量加一加。”
只听一阵悉悉纸声,那姓甘的轻声道,“犀角屑一钱,大青叶一钱,玄参八分,甘草五分,升麻八分,黄连三分,黄芩六分,黄柏五分,黑山栀五分。一共是…六钱…那又怎么?”
陆一虎道,“不错!是六钱!也许旁人不知,但我们兄弟都知道,楚州城西有个钱记当铺,掌柜的在家中排行第六,大家都叫他做钱六。他实则也是江湖中人,与我们兄弟相交刎颈。大哥留了心眼,将东西存在他处。他也不知是何物,不过其人可生死相托,这才能让如意令完壁归还二爷。”
先前那人又轻叹一声,“罢了,过去之事不必再谈。今天把大家再召来,是眼下的事要紧。我这两日易了容,在扬州细细观察过了。哦,一虎,还是你向大家说吧!”听他语气,对陆一虎甚为信任。
陆一虎声音提高了一些,“前些时大家在硕集劫虎威镖局的镖,孟白河认定是如意侯府所为,尤其是甘兄弟扮的池大先生简直毫无破绽,一身五行门武功本就是嫡出,也不怪他们认不出。”
姓甘的呵呵笑道,“我也不敢掠功,若非陈兄弟易容之术天下无双,毛兄弟取来池师兄的半块玉佩,哪能这么容易让孟白河相信?侯府四十八羽人,果然各有各的绝活。二爷得这么多能人异士相助,又有陆兄弟这样的忠义之士,怎能不成大事?”
陆一虎听了,也不以为喜,只淡淡道,“我等欠二爷三条命,自当全力佐二爷成大事。眼下之事,便是取任平生而代之。若凡事都依计划而行,明日一早,任平生一行就会到此。我们且先伏起来,待毛兄弟他们先动手,我们再出来收拾局面。苍天保佑,此一战若成功,如意侯府便回到二爷手中。他日我们兄弟也能保二爷成一番功业。”
那“二爷”叹了一口气,“我本不欲与平生争这个侯爵之位。只是当年老爷子事做得太绝,平生也不念兄弟之情,我才咽不下这口气。成什么功业却在其次。唉,前人田地后人收,说什么龙争虎斗!”言下其意转而甚为阑珊。
楚图南听了他最后一句话,险些叫出声来。怪不得他声音听着熟悉,这人正是在扬州茶楼说东周列国志的那个老者!
江湖人尽知,任府三公子!老大任烟生早亡。老二任雨生文武全才,却不知为何于其父亡前被赶出府去。侯位便传了老三任平生。
楚图南听方才几人对话,已猜出这为首的是任雨生,但无论如何也未想到他竟是那说书人。这几日的扬州,武林人物齐集,而且如意侯府众人也到来。他居然敢当众露面说书,显是所来有备,其志不小。
任雨生隔了一会儿,又道,“今日事若办成,还要暂委屈大家先不以真面目示人。甘兄弟就还先扮做池兰舟,其他三司卫、四天将也都有分派。有陈兄弟的易容术,料来不难。等我在侯府稳住了根基,再徐图后策。”
众人都应了一声。
陆一虎道,“二爷,时辰尚早,不如大家先歇息一阵。一会儿也许还要动手,也未可知!”任雨生嗯了一声,“好吧!”殿中一阵杂乱之声后众人遂一一安静,只余呼吸之声。
楚图南心中焦急。看情形,这些人个个都是高手。他们藏在佛像后,虽可暂时无事,但时间一长,难保不被人发觉。玉、骆二女虽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此刻也是一般心思,都敛了呼吸,闭目静待其变。
十月末的扬州虽非冷甚,但天已过三更,寒气愈重。骆寒池里面只剩贴身小衣,虽披着楚图南的长衫,但穴道被点,不能动弹,真气运气又受阻。她越来越冷,浑身微微颤抖起来。
楚图南见时刻一长,她面色嘴唇都显青白之色,显已抵不住寒气,心下实在为难。但转念一想,这些人在此密谋,若她顶不住发出声音,可坏了大事。当下不再犹豫,揭开长衫,将她拢在怀中,紧紧抱住。
骆寒池险些冻得晕厥,过了一阵渐渐恢复,一清醒便感到已在楚图南怀中。方才楚图南出手时她便又惊又喜,如今又被他拢在怀中,在惊喜之上又添了羞意。前两天在骆家墓地,二人不约而同藏在大树之上,情形也约略相似。二人不过见了三次,如此亲近相接却已两遭,而这次之亲密只有较上次更甚。
一想到此,她更是羞得面色通红。但一股暖意环绕周身,令她懒洋洋地,索性靠在楚图南身前。
骆寒池的身子暖起来,愈发显得软绵绵的,一股少女青春之气直往楚图南鼻子中钻。
楚图南克制心神,尽量令自己不生绮念,但如花少女在怀,世上只怕再无一个柳下惠。他丹田中一股热气缓缓上攻,几番调息压下去、又升起来。(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