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丝是阿香家乡的特产,阿香和丈夫嘉祥都爱吃,开个小店儿卖豆丝是阿香从小的梦想。只是结婚20年,迫于生计,嘉祥一直带着一个劳务队在北京的各个工地上打工,阿香在家照顾孩子和公婆,豆丝店开不起来,两口子也一直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现在公婆都走了,一双儿女也都考到外省上大学了,她和嘉祥也该团聚了,她要去北京开个豆丝店。
“你来玩几天就回去吧,在北方没人吃豆丝。”“再说了北方又干又冷你也不适应啊!”对于阿香来北京这件事,嘉祥有一千个反对的理由。阿香不管这些,两地分居这么多年了,从前是上有老下有小,现在说什么两口子也得在一块儿待着,阿香早就盘算好了,到了北京,她就摆个小摊儿,专门卖豆丝,嘉祥说北京没有豆丝,没有豆丝才好呢,物以稀为贵,阿香相信以她的手艺和热情,把好吃又营养的豆丝推广出去是不成问题的,将来不仅不用嘉祥养活她,她还能给孩子们攒点儿了,所以不顾嘉祥的反对阿香拎着一包豆丝就只身北上了,上车了才通知嘉祥。
列车到站是早上六点,尽管嘉祥千方百计阻挠阿香北上,尽管从车站到嘉祥的住处,一路无话,阿香都没发现异样。可是当她兴冲冲地拎着一包新鲜豆丝走进厨房,想要给嘉祥做一碗他最喜欢的炒豆丝做早餐时,却怔住了。厨房收拾的很干净,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甚至还有几根新鲜的东北大葱,灶台上的陶瓷盆里还养着水仙花。
阿香定了定神,从厨房走出来,摆摆手对一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的嘉祥说“走,你请我去外面吃早餐吧,吃你觉得最爱吃的北京早餐。”焦圈儿、春卷、油条还有豆汁儿,摆了满满一桌子,嘉祥低着头吃得很香,阿香却没有胃口,一口豆汁入喉阿香干呕着,扶着桌沿几乎吐出来。
阿香很快回了湖北,其他的事情也进展的很快,财产分割,签离婚协议书。
家里的房子临街,稍作改造豆丝店就开张了,临街的门脸儿摆上桌子椅子,卖早点——炒豆丝和煮豆丝。后面的房子装上一台崭新的磨浆机,再配上两口大锅,制作豆丝的作坊就有了,三层的小楼,只有阿香一个人,很是空旷,稍微拾掇一下,空出来的房间支上圆圆的竹簸箕,晾晒豆丝的地方也有了。
阿香的一天是从凌晨三点开始的,一粒粒精挑细选,仔细淘洗好的大米、绿豆、黄豆搁进大瓦缸里,经过一夜的发泡,吸饱了水分一颗颗胀得圆鼓鼓的,映着灯光发出好看的光泽。泡好的原材料,一瓢一瓢从大瓦缸里盛出来,源源不断地投进磨浆机的进料斗。磨浆过程中阿香会时不时蹲下来,观察浆液的浓稠度和颗粒的大小,适时调整加水的比例和齿槽的宽度。整个磨浆过程要持续一个半小时,新鲜的浆液盛在一个个干净的塑料桶里,摆在灶台边上备用,磨浆机清洗干净,阿香会小坐一会儿,顺便给自己喝一杯蜂蜜水。蜂蜜是远房亲戚家自产的,自然清新。
喝完蜂蜜水,上灶点火,阿香在一片氤氲的水汽里开始摊豆丝皮儿。铁锅烧热,倒油微微润,打好的浆液用贝壳的凹面盛起,倒进锅里,贝壳在手里翻个个儿,用背面均匀的抹在锅里,薄薄的一层。待摊在锅里的薄饼煎好,右手执锅铲沿四周轻轻地铲一圈儿,轻轻一抖,摊好的薄饼就稳稳地落在左手早已准备好的竹制圆筒上了,左右手一搭,薄饼放在早就准备好的竹簸箕里冷却。摊豆丝皮儿,讲求厚薄适中,火候温和。以前摊豆丝皮儿一般使用松针,一个人掌灶,另一个人负责生火。阿香一个人,顾不过来,只好把松针换成耐烧的细柴火。
最后一个豆丝皮儿,阿香是不急着起锅的,微微加点油,打一个鸡蛋,再添些青菜,刷上自制的豆瓣酱,配一杯豆浆,阿香的早饭就做好了。就着热豆浆,吃完豆丝,天才刚刚放亮,洗洗手,需要晾晒的豆丝一层层折好,切成条儿,放到洗好的竹簸箕里晾晒。
六点半左右,“阿香豆丝店”就开始营业了,售卖的食品只有两样,炒豆丝和热豆浆。“阿香姨,鸡蛋炒豆丝不要辣椒”“阿香姨肉丝炒豆丝多加点儿辣椒”“阿香姨,快老干妈炒豆丝,打包我要迟到了。”“阿香妹子,来个煮豆丝加白菜”……靠近县里的高中,旁边还有一个家属区,阿香的豆丝店生意很是不错。九点左右送走最后一波食客,阿香会外出一段时间,去超市和菜场里采买一些食材。外出归来不及休息又是一阵忙碌,店里里里外外收拾一遍,扫地拖地,桌子椅子用热水仔仔细细地擦洗干净,碗筷洗净消毒。
吃过午饭,阿香一般会小睡一会儿,两三点钟的样子醒来,大米、黄豆、绿豆一样一样称重,淘洗干净,放进大瓦缸里,加清水发泡。六点来钟,吃过晚餐,阿香哼着歌儿就出门了,散散步,偶尔兴致好也会去广场上跳上一会儿广场舞。
阿香生活的小城很小,人和人之间彼此熟悉没有秘密,阿香北上是人尽皆知,阿香离婚只身返回开了一间豆丝店却是出人意料的。“阿香啊,咋回来了,不是要去北京卖豆丝的么?”时不时总会有人问。“哦,北京啊,那地方没有豆丝,那里的人不吃豆丝的。”阿香乐呵呵地答,手里的活儿不停。
北方没有豆丝,北方人不吃豆丝,在北方待久了的人,也会渐渐忘了豆丝的味道。可是豆丝依然是美味健康有营养的。这么想着,阿香不自主地笑了,炒豆丝的手法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