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开会的时候,大蹦驴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是周杰伦的《晴天》,他吓得关了机,结果手机关机音又悠扬高亢地响了起来。
两个同事对他在2019年还用歌曲做铃声的复古行为进行了一番嘲讽。
之后却请教了他应该怎么把歌设成手机铃声。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在座的所有iPhone用户可能都意识不到,原来自己不会用歌曲设置手机铃声。
读书的时候,设置手机铃声的事情对于我来说是很熟练的。我的诺基亚铃声是CS里的狙击枪声,因为担心一声枪响会被忽略,接不着电话,就调成了循环模式。有一次上课,手机落在寝室,回去后发现寝室门被打开了,手机被砸了。
所以说,对于时常出入公众场合的人来说,选取手机铃声,重点是它不能突兀,像“支付宝到账100万元整”这种铃声,虽然很动听,但也有可能让你被打劫到只剩下裤衩。
为了避免类似的尴尬事发生,我之后用的都是系统自带铃声,手机再怎么响,都当它不是我的,面不改色,顾左右而言他,同时手悄悄摸进口袋里,把声音给摁没了。
回想我的初中时代,翻盖,和弦铃声,加上数码彩屏,第一次拿到手机后,我悄悄安排我妈在放学之后给我打电话,为的就是在和同学一起坐公交的时候,最大限度地让大家都知道我的歌不那么一样。
那时,与换了几十首铃声,半年也不响一次的普通学生比,电话响得越多,人缘就越好,这种人不是校内一霸就是招风美眉。
所以我们的老师规定,上课时谁的手机响了,就必须要打开免提接完那个电话。我们班最冰清玉洁的女生,就因为这个事情导致人设崩塌:
“你好?”
“喂,请问是朱小姐吗”
“是我。”
“你好,我们这里是第二人民医院。恭喜你,你的早孕测试结果是阳性。”
不仅仅是学生,在这个时尚的修罗场争斗里,八位和弦更容易俘获中老年人贫瘠的鉴赏力。
我爸因为看了电视上的手机铃声广告,就把《好运来》换成了《秋天不回来》,他这个慢慢发现自我的过程在我前几年回家时有了一个完美的终点——一曲《我心永恒》,令他顺利攀至了老一辈人逼格的顶峰。
老外也买铃声,大约十年前,美国姑娘瑞贝卡拿到自己第一部手机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网站上购买歌曲做铃声。
“我下载了其中大约10个,当时它们分别是5美元或6美元。“
“然后我父亲收到了电话费。”
我就从来不买铃声,但从身边朋友的手机铃声中研习了各类世界名曲的旋律。他们用莫扎特的《嬉游曲》让自己吃每顿煎饼果子都像是在巨大的城堡庄园里;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将他们的卫生间装点得哀而不伤,蹲坑时落落大方。
《爱的罗曼史》里藏着女孩们渴望嫁给电话那头的爱情的决心;恬静优雅的《致爱丽丝》,却又总能让一旁的我听出他们感情破裂后的失落。
坐在教室角落的我,在那个不知生活愁滋味的年纪里,效仿过我的非主流同学们,为特别的人设置特别的铃声,并确保没有一首歌重复。
我在那个阶段曾陷入到难以克服的对两个同班女生的思念之中,她们一个叫韩鱼,一个叫叶熊掌。《分手快乐》设置给了性格温婉的韩鱼,一听到《知足》我就知道,是直率又可爱的叶熊掌打来了电话。
尽管我都不曾拥有过她们。
不一样歌曲代表了不一样的情绪,手机的自带铃声也一样:索爱的声音能立马让我想象到TVB的狗血剧情。无尽的卡顿与等待让LG自带的小清新曲life is good显得像一种讽刺;当然,我也曾用早已消失在街头的经典Nokia Tune唱起过那句:“一个傻逼,拿着手机,发着短信息。”
可21世纪初十年的那份小小的浪漫早已被智能机吞噬殆尽,随后那个有纹身的不怕冷,用苹果的都没兜的年代到来了,我曾亲眼目睹一个大哥在公交车上把他的iPhone4解锁,锁,再解锁,紧接着抚摸了一下手机,露出了愉悦的表情。
我一直觉得用iPhone默认铃声,根本无关乎什么品牌归属感或荣誉感。但在那个阶段,手机的确成为过身份的象征,连铃声都趋同了起来。
人们源源不断地给自己的社交软件增补新表情,用最棒的滤镜和美颜软件修图发朋友圈,不再点开那些准时准点亮起红点的订阅号,开始把“新鲜事儿”用短视频发在朋友圈里。
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那个写信都要挑好信纸,鞭策自己买一套庞中华,练出一手好字的时代。
时代进化出了一批人,他们手机长期静音,铃声从来没响过,接电话完全看缘分。
我是其中的一员。黑名单里的号码越来越多,垃圾短信箱里面躺着好多验证码。有时我也会因为振动或静音,没及时接到重要电话。
为此把手机调出铃声来,可用不了多久就又调回了静音——手机铃声现在更像是一个糟糕的秘密,得捂住才放心。
似乎很少有人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现在的人,手机铃声都是系统自带的了?
再喜欢的歌设置成铃声后都会听吐。小时候我妈为了让我好好学习,每天看完新闻联播就不能再看了,无数个夜晚,伴着天气预报那首《渔舟唱晚》,我关上门开始写作业,到现在,偶然听到这首曲子,我都会莫名地忧伤,浑身不适。
大蹦驴则表示,那首《晴天》,其实是在他被振动振烦了之后才换上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多人不愿意把自己的品味暴露给任何人。活到2019年,除了我爸还在用那首《泰坦尼克号》,而我更时尚的老妈,用的枕巾已经是小猪佩奇。
似乎也没有那么多经久不衰的歌,供给大家做手机铃声了。
更多的人顾不上摆弄铃声。
一开机几十条未读信息,根本回不过来,静音+振动可以用沉稳的频率,兜住了这个人设时代的底裤——那些脚踩两只船、狗舔八泡屎、上课开小差、上班不专心的英雄形象,因此免于遭到损毁。
用iPhone的人即便有过瞬间的念头,一打开网上的攻略就会一筹莫展。
想设置首歌做铃声,得先下载源文件,再用软件编辑截取,转换文件格式,导入手机。有这闲工夫,还不如上会儿抖音,看看快手,跟朋友发发微信聊骚。
如果你就是想做这个时代的浊流,我可以赠你一份不那么傻瓜的傻瓜操作流程。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连手机铃声都不能自定义,那你有什么东西能自己做主?
穿最山寨的衣服,配最土的旅游鞋,用最过时的手机铃声,过最逆流而上的下沉生活。这似乎成了2019年语境下的一种无声的反抗。想到这里,我拉着蹦驴,让他帮我把周杰伦的《爱在西元前》设置成了自己的手机铃声。
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机会听到过这首歌。
编辑:寂寞时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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