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妈结束了她的宁波之旅转车去杭州了,我寒假开学之前,她还在家,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一整个寒假我妈都在为她到底去哪里打工忧虑。
她今年46岁,极少保养,已经有了很深的眼纹,穿的衣服也只是旧的,穿了又穿,再加上肚子上浅浅的游泳圈,再也不是我儿时口中那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妈妈”。
我六年级寄宿在校时,有一次跟同学打打闹闹不小心被上铺的风扇伤着,去医院缝合后当天晚上我被姑姑接到了她家。没想到那天晚上爸妈就到家了。第二天凌晨我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我妈。印象中,那是妈妈最后一次远归,因为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长时间离家过。
最一开始的时候,她是跟着建筑队,拉砖、和泥,而建筑队上班不是按时间的,而是遵循最自然的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北方的冬天天短,再冷的天干点力气活也暖和了;但夏天却是难熬的紧,为了躲过中午的暑气,天刚蒙蒙亮就上工,中午虽然能多歇一会儿,但下午三点去上工时头顶的太阳依然毒得厉害,她那样瘦小的一个人竟然年复一年地干了好几年。
后来好了些,镇上开了个箱包厂,她就去做了缝纫工。我高中时有一次放假,到回家就晚上七点了,我早就算好时间,觉得到家时已经很晚,她一定在家,不用再借手机打电话了,就没打,但最后我在门口等到九点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不得已才借邻居的电话催她回家。但即使勤奋到如此,她一天的工资也不过7、80。
年前我爸因为身体原因回家了两趟,他的身体禁不住超负荷的劳累,经常腿部发软,第一次歇了没几天就走了。不过隔了一两个星期症状愈加严重,只能选择休息,就这样一直在家待到了过年。
当时,姐姐还在考研,大二的我,刚上高中的弟弟,家里的开支不是小数目,谁也无法体会妈妈肩上的压力,更何况我们都不曾被告知家里的近况。
过年期间,妈妈陆陆续续向几个在外打工的亲戚打听,问他们的厂子是否招人,得到的结果是46岁比招工最大年龄多了一岁,只能去效益不太好、不太正规的厂子。妈妈其实是不想走的,因为弟弟在上高中,虽然一个月一回,但她还是不放心的。
大年初四下午,下了一夜的雪依旧没停,我们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被赶在院子里烤火,而此时屋子里上演的正是家族矛盾达到高潮,聚齐儿女,各摊其牌的年度大戏。
婆媳矛盾几乎是每一个家庭的难题,我妈年轻时连生两个闺女,又没有性子,当时一家之主的奶奶没少刁难她。
年前,我奶奶先是在吃席的时候跟别人借钱,当众下我妈的面子,后来又跑去我另一个长辈那里诉苦,说在哪个孩子家都不好,让她劝说爸妈、叔婶同意她一个人独住。自己家的事情再怎么乱都好说,但老人一提起自己的委屈就少不了添油加醋,哽咽失声。当话再传到我妈耳朵里,就是妥妥的打脸了。老爸和叔嘻嘻哈哈,没当回事,婶婶又没有主意,我妈看他们的态度更加气不过,强扯了理由找来了小姑。
电视剧《挺好的》中苏大强一哭二闹三跳楼,赚足了孩子们的关心关注,但在我看来,他的招数还是有些保留的,之所以这么说,因为我奶奶当着一众儿女的面给我妈跪下了。至此,整场年度大戏胜负已定。我模糊的童年记忆中有一幕是妈妈在抱着弟弟偷偷地抹眼泪,而时隔多年再看到她哭竟然是推门而出的嚎啕。
忍了太久,所以善良大度就是性格了,突然一次面红耳赤的据理力争等同于无理取闹。我有时候多么想,她是雷厉风行的,她是睚眦必报的,那么她就不那么容易被伤害,也就更容易开心了。
中午打电话给妈妈,她已经在杭州安顿好。听语气,应该还挺习惯的。
我12岁到20岁的这段时光,妈妈一直在身边。这八年很长很长,长到让我换了几个模样,而妈妈又怎么好像从未变过,遮不住的皱纹和白发一点都不扎眼,自自然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