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的离世,从来不是那一瞬间的事,而是在漫长之后,你看到了那朵花,那盏茶,而总坐在椅子上赏花喝茶的他消失了,在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他的任何踪影。这时你的心里才真正接受他走了,不是假的,不是短暂的离开,而是真真切切地走了。
我和爷爷的关系说不上来有多好,但是说不上来有多坏。
一开始我对爷爷的认识是从妈妈的口中得知的,他是一个及其自私偏心,重男轻女的人。我妈妈一说到爷爷,就很激动,一五一十地数落着她从嫁过来经历着多少的不公平,说因为他的偏心,她和爸爸受了多大的罪。讲着讲着,眼睛逐渐红了,泪水在她的眼圈里打转。我知道妈妈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是一个就算突然下大雨也要把农活干完再回家,就算菜忘记热了也可以就点热水对付一顿的人。我知道能从妈妈口中说出这样“自私偏心、重男轻女”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人。”
“妞妞啊,你爷爷明天回来。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你要记得喊人啊,要有礼貌~。”我爸爸对我说,嘴角有一抹笑意。我妈妈冷眼说到:“他从来没给妞妞买一颗糖,凭什么喊他。”我感觉了一丝火药味的味道,之前他们就爷爷要在我家暂住这件事,已经争执好几次了。所以我害怕他们又互相“掐”起来,赶忙打断“知道了知道了”
“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爷爷会突然回来,那是因为他最偏爱的小儿子(我的四叔)在外地的地被收走了,我爸给四叔在家里搞了几百亩田承包,所以他们“打道回府”了。为这事,我爸妈吵了好几天。
爷爷也许是知道我妈妈“讨厌”他,所以住进我家后,很“识趣”地承担了家里一半的家务活。那时的我,表面喊着“爷爷”,其实从心底并不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头子。”他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我几岁了,看到我的第一句“大孙女长这么大了,我当时看你还抱在怀里呢”我装模作样地假笑了一下,就跑开了。
后来的几年,我正在准备高考。大部分的时间也不在家里,过年那几天,也是客套地问候几声就各自回到房间各自忙了。闲时,他常拿个板凳坐在阳光下,喝喝茶跟他的伙伴们聊聊天。后来四叔做田赚了些钱,爷爷就从我家搬出去了。我和这个“所谓的爷爷”也就没什么联系了。
后来我对他的改观是在大学的暑假,那时的爸妈还在外地收小麦。暑假就我一人在家,一个人煮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照看着偌大的一个家。他也许是受了爸爸之托,也许是“良心发现”,原本只会关爱她两个可爱的小孙女的,竟会来给我送他种的菜,知道我不太会炒菜,他就做好了再送过来。四叔家有什么好吃的零食,水果也会给我带来一份。一开始我是生疏地摆着手,说“不要不要”,后来我可能懒得拉扯,也或许是慢慢接受了这小小的善意。
可能是“拿别人的手短,吃别人的嘴软。”我对他的认识慢慢不再是妈妈口中的那个“自私偏心”的坏人,而慢慢是一个蛮友善地邻居爷爷。我也常跟妈妈说,爷爷给我做的种种,妈妈对他的敌意和恨意也慢慢没那么强烈。
其实日子本该这样一天天简单地过下去的,可是“其实”的背后总有一个不好的“但是”。他生病了,不是普通地感冒发烧,而是肺癌,晚期的,早已扩散的肺癌!
彼时的爷爷73岁,而我也在忙着考研。爷爷当晚就住进了医院,那时的我听到这个消息,有点震惊有点慌张但其实没有太多的悲伤。当我放寒假回到家的时候,我看到了放弃治疗躺在床上的爷爷,我看到他的双眸垂着,半睡半醒着,满脸由于呼吸不畅涨的通红,快秃的有些银白的头发紧紧帖在头皮早已没了任何生命力。我轻声说了一声:“爷爷,我回来了”爷爷挣扎着睁开了双眼,看着我竟笑了“大孙女回来了,放几天假啊?家里种的山芋萝卜都可以吃了,回头我……咳咳咳”“气又不顺了,慢点说”四婶说着递过来一杯热水。我蹲下喂爷爷喝了点水,他擦擦嘴角继续说:“这时候的山芋和萝卜最好吃了,我回头拔点给你们送去。以后啊,要好好学习,妹妹有不会的,教教她们啊”“嗯嗯,放心”我乖乖应着,眼里竟噙着泪。
在他最后的岁月里,我给他买了他爱吃的酥饼;给他弹我最近学会的吉他曲;听他给他端妈妈烧好的排骨汤;也听他讲述他的过去……
他最后走的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我也很长一段时间就这样忙着自己的事。直到我上次回家,看见爸爸躺在椅子上,边喝着茶边和村里的大爷打招呼寒暄。我顿时有些恍惚,那时的爷爷也是这样,转头看见我回来了,微笑着说“大孙女回来了”而我只是僵硬地列了个笑就回房间去了。当时我应该好好笑一个的,可惜他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看着现在的父亲,转头看见我对着大爷说:“妞妞回来啦,我要搞菜了。不讲了。”我快步走到爸爸旁边,咧着笑着说“爸爸,我帮你”
人总是这样,离别之前不懂得珍惜,离别之后又百般追忆,其实自己当初不该这样的,其实……,可惜其实后面总有一个不好的“但是”,可惜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