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的生命、中庸的幸福——亚里士多德(3)

存在之为存在,这个永远令人迷惑的问题,自古被追问,今日仍在追问,将来还会永远追问下去。

                                                             ——亚里士多德

(八)

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和早期的希腊哲学传统一样,是从自然哲学开始的。关于世界的组成和其存在的原因,是所有哲人都会思考的问题。与柏拉图相比,他在现实事物之外寻找事物存在的原因,而亚里士多德则更加强调在现实事物本身寻找事物存在的原因,因此,亚里士多德的本原论,不但探讨本原,还深寻事物的原因。

亚里士多德认为质料与形式是事物之所以存在的基础,质料只是物质生成的基础,不是生成的东西,任何由质料生成的东西,之所以是此物而不是披物,关键在于形式。质料与形式也是亚里士多德本原论中的本原。

构成事物的质料与形式有了,那么究竟是什么促使质料依照某种形式发展而生成事物呢?亚里士多德在总结概括前人的原因思想上提出了他的“四因说”,认为任何事物的生成和存在均需四个条件或者原因,分别是质料因,形式因,动力因和目的因。比如秦始皇修建长城。

亚里士多德的四图说虽然认为原因有四种,但是事物之所以成为事物才是在质料的基础上通过后三种原因而得到实现的。所以,亚里士多德的三因全一就是把“四因说”中的后三种原因合二为一,统称为形式因而与质料因相对应。

质料与形式是构成事物的两个基础,是不可分割的两个原因,在同一事物中是彼此对立且不能相互转化的,每一个个别事物,都是形式化的质料。但是,如果超出了同一事的范围呢?对此,亚里士多德有另一种说法,质料就是相对的,角色可以发生变化。万物都是由某一质料通过不同形式派生出来的,都有他对应的质料与形式。比如说:“蝴蝶是由蚕蛹变成的,那么蝴蝶是形式,蛹是质料,蛹是蚕虫变成的,那么蛹是形式,蚕虫是质料,蚕虫是由虫蚕孵化的,那么蚕虫是形式,蚕蛋是质料;如此类推,根据当时的知识认知水平,越往后只会越模糊,蝴蝶、虫甬、蚕虫尚且可以看见,可是到了蚕蛋卵子之后呢?一直推到最后,就剩下纯粹的形式了,它不包含任何质料,成了始动者的追溯,就是关于物质生成的第一推动力的问题。这个时候,上帝出现了,亚里士多德只能借助干神来解决这原本属于科学的问题,神自然而然就成了第一推动者,也变成了亚里士多德的“第一实体”。他说:“上帝推动世界仿佛爱的对象驱使爱它的人一般”。于是,神成了世界的始源,原动力,是万事万物的目的和缔造者。这也正是完全用哲学思考解决科学问题最大的矛盾,哲学千方百计想求得答案,恰恰又是他无能为力的。

这里的神,对于整个世界来说,它的变化发展是以追求最高的形式为目的,就是一种“纯粹的形式”。这里的神是哲学之神而非宗教里人格化的神,也可以理解为哲人心底的一种敬畏,对未知世界虔诚的敬畏。

亚里士多德说:“神是赋有生命的,生命就是思想的现实活动,神就是现实性,是就自身的现实性,他的生命是至善和永恒。我们说,神是有生命的,永恒的至善,由于他永远不断地生活着,永恒归于神,这就是神。”这段话也成了黑格尔《哲学全书》的结束语。它让我理解到的就是,神是有生命的,这种生命就是永恒的至善。

(九)

如果说柏拉图发动了与德谟克利特的唯心与唯物路线之争是哲学史上第一扬决战的话,那么亚里士多德则向他的老师柏拉图发动了哲学史上的第二扬论战,唯实论与唯名论论辩的硝烟弥漫之中世纪整个欧洲的天空,直至现在也未消失。

柏拉图曾经说过亚里士多德:“像小马驹生下来对它母亲那样踢我”,隐喻的就是亚里士多德对他的“理念论”的批判。而亚里士多德做出的回答则是:“我爱我的老师,我更爱真理。”柏亚之争可以说是哲学史上最早最典型的同门血肉之战。在这场论战之中并没有对错,也没有是非,这就是哲学的本质,真理与批判永远是高高飘扬在感性之上的旗帜。走上了这条路,就必须面对残酷与无情,就如布鲁图不得不刺死他的主义恺撒大帝一样,他不是不爱他,但他更爱和平,更爱他的国家——罗马。

与柏拉图的理念论相对立的是亚里士多德的实体论,也是他的本体论、存在论,称为第一哲学,亦后人所说的形而上学。需要说明的是,形而上学这个词并非亚里士多德提出,而是由亚里士多德文集的第一位编纂者,来自公元一世纪左右的安德罗尼科所启用,而这个词的中文翻译则根据《易经》中的“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而得来。所以形而上学的诞生就产生于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之中了。

我们该如何定义事物,对柏拉图来说就是“理念”,是超越于个别事物之外并且作为其存在之根据的实在,也就是一种关于事物的“共相”。比如说柏拉图在全世界的386只熊猫之外,自作主张的设想还存在着一只具有一般概念的熊猫,而这只并实际并不存在的熊猫成了定义熊猫的标准,也就是预先存在的“理念熊猫”。亚里士多德的实体论,就把事物的定义分两步走。比如说,黑天鹅首先是天鹅,但他确定黑色羽毛的天鹅,在这里,亚里士多德先确定其为某一类,然后它以具有不同于该类中其他物品的特点,比如这只黑色的天鹅,当然除了大部分白天鹅之外,也可能还有黄天鹅,紫天鹅,花天鹅,只是现在没有发现罢了。在亚里士多德的实体论中,黑天鹅“玛丽亚”就是第一实体,最根本的实体,而它所属的天鹅,动物则是第二实体。在亚里士多德的心目中,愈是个别的东西越能代表实体,愈是普遍的东西反而更不能代表实体。柏拉图将具有普遍性共相的理念当作超脱个别现实存在的客观实在,而亚里士多德则认为个别的具体事物才是真实的存在。这也就是柏亚之争的焦点,也是唯名与唯实的实质区别。

确实大干世界,茫茫人海,新老更替,生灭不已。一个人的生命只是亘古世纪中仓促的瞬间,根本不值一提,而真正可以存在下去的,只是那个具有共相的概念“人”,可是,不管每个人是如何的渺小,你终究是一个实实在在独立存在的人,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岁月如何流转,我都将存在,哪怕生命短暂,哪怕终会消失,哪怕什么也没留下,而我还是来过。

(十)

亚里士多德出生富贵,再加上帝师的身份,终身出入于上层社会,所以,与同样出身贵胄的柏拉图在政治立场上无生有二。不过与柏拉图由少数人统领的“理想国”不一样的是,亚里士多德提倡一种“中庸”的政治理念。当然,他的中庸与中华民族的中庸思想相比,更像是一种态度而非思想。亚里士多德不赞成柏拉图“理想国”的精英主义思想,他认为管理者太少,容易被推翻,而那些拥有“适度资产”的中产阶级才是最佳人选。

亚里士多德处于雅典衰败,马其顿称霸的混乱时代,而作为一个的学者,他没有柏拉图那样强烈的施政欲望和政治报负,他更希望获得一种和平与安稳。他既反对极端的独裁政治,也不支持激进的民主政治。他觉得,求得一个相对平稳的秩序才是最好的理想之国。

亚里士多德十分反感变化,“我们不能忽视时代的经验的确在过去的岁月里,这些事物如果是优秀的,那么它们不会无人知晓。”他抵制各种斗争,特别是各个不同利益集团的斗争,所以,他大力推动马其顿统一希腊的同时,又极力主张保持“适中”,时行调和解决。

在论理道德上,亚里士多德认为个人的行为更应掌握一种“适度”的中庸之道,甚至认为“道德”就是“适度”。比如,胆小怕事是懦夫,盲目冲动则是蛮夫;纵欲无度是放荡,生活无趣则是冷淡无情,这其实与中国的中庸思想中的“喜怒哀乐发而皆为中节”的意思是一样的。过犹不及,难取其中。

亚里士多德虽然保守,但他是较早主张保护人权的哲学家,与柏拉图的精英主宰一切不同的是,他认为个人的隐私权,人格及自由超过社会的公权力,在将妇女与儿童视为公共财产的“理想国”中,这一切都将不付存在,包括爱与快乐。更为重要的是,亚里士多德主张废除传统的习惯法,建全成文法,实行法治,他认为最好的统治就是法制,他说:“不遵守法律的途经而让某些人逞其私意,这总是邦国的祸患。”毫无疑问,亚里士多德的法律与柏拉图的“人治”背道而驰,针尖对麦芒。

柏拉图认为私有制是一切罪恶的源头,亚里士多德则看得更为透彻,他认为,“这些罪恶其实来自另一个源头——人性的罪恶。”当我们把罪恶的起源归于政府时,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人自己的本性、人性。社会政治不会塑造人,但无论如何,都得从人的本性出发,否则就会是乌托邦、理想国,而最后带来的不是理想的实现,确是现实中的更加混乱。

亚里士多德没有柏拉图那样的远大政治报负,但是,在他的心里同样住着一个理想国,中庸之国,安稳而和谐。

(十一)

如果说古希腊伟大的哲学家有很多,那么代表希腊哲学家最高水平的则只有一个,只能是亚里士多德,一个古希腊哲学及整个希腊文化的集大成者。

相对于亚里士多德的有关科学方面的知识,他的哲学思想的传播及影响就显得命运多舛。虽然从亚里士多德去逝之后,他的吕克昂学院就一直香火不断,然而,大家感兴趣的似乎不是他哲学,而是那些有关科学的具体学科,如逻辑学、生物学、修辞学、甚至还有艺术学。直到300年后,才由漫步学派的安德洛尼科编纂成册,作为正式书籍流传于世。

另外,在整个晚期的希腊及罗马时期,社会的主流哲学都是以柏拉图哲学思想为主要线索,包括稍后的的斯多亚学派及新柏拉图主义。当然,他们也曾非常有限,谨慎的吸收部分亚里士多德的某些思想,毕竟,与柏拉图相对立的亚里士多德思想在那个年代自然而然就成了异类。到了中世纪,柏拉图的哲学已经发展成了教父哲学及早期经院哲学的理论基础,于是亚里士多德的思想便被驱逐出主流社会,甚至被罗马皇帝查士丁尼下令列为禁书,因为他的思想有违教义。

还好,在东方的那些渴望希腊化的国度慧眼识英雄,不但完整的接受了亚里士多德的思想,还把他几乎所有的著作先后译为叙利亚文,阿拉伯父与希伯来文,在整个阿拉伯世界疯狂流传。直到十二世纪,经院哲学的改革者,哲学家托马斯▪阿奎那重建基督教神哲学体系,用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取代柏拉图的哲学作学神学的哲学体系,用亚里士多德的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取代柏拉图的哲学作为神学的哲学基础,亚里士多德的著作才如出口转内销一般重新回到久别的欧洲大陆,并且以译为拉丁文。至此,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才由异端邪说华丽转向为中世纪哲学的最高权威。可是,好景不长,当近代西方哲学家在批判经院哲学时,好不容易从柏拉图的阴影中翻身的亚里士多德以又成了新的替罪羊,一骂又是几个世纪。不过,在时间的长河中,人们最能包容的可能就是知识和思想,当我们越拉近真相时,那种心平气和,客观理智地态度就会回到现实,海纳百川的接纳、包容以前的一切文化。亚里士多德哲学体系是我们不该脱离时代及立场遗忘且妄议的伟大的哲学思想。

(十二)

亚里士多德生长的年代,希腊文明正由盛而衰,整个社会充斥着战争与混乱,疯狂与迷茫,伴随着制度的更迭,辉煌的涅灭,人性的失落,生命的无常,人们思考的重心不再是自然的生成、宇宙的本原,思考更多的是关于人生、伦理、生命、灵魂以及幸福与快乐。

哲学的起折变化,发展衰败总与社会的发展变迁息息相关,偶断丝联。关于哲学问题的思考往往在社会的变化中产生和发展的。当社会处于动荡不安和人生遭遇困境时,随之而来的毫无疑问就是人类的思考与应对,而只有,也只有关于当下的有关社会、生存、斗争、生命的思考才是具有价值和实践意义的,那种深刻与抽象,才会发人深省,让人沉思,才会使人觉得生命的伟大与存在的意义,于是乎,伴随亚里士多德的沉寂之后,晚期的希腊哲学在伦理道德中蹒跚挪步。

公元前323年,也就是在亚历山大病逝,而亚里士多德不得不离开雅典的时候,雅典城从外地回来一位18岁的年青小伙子,他的名字叫做伊壁鸠鲁,而正是他带着大家向快乐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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