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对我来说，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

我不是在我的故乡江苏淮安出生的，而是在我如今所在的地方，北京。因此我对故乡的记忆，在小时候比较模糊。我并没有经历过什么被带离故乡之类的事，因为从出生开始，我就不在那里。

后来回到故乡，大概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了。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我，没有分辨出故乡和别的地方的区别，只当这是普通的旅游，只不过在那里会见到很多亲戚罢了。

上了中学之后，在某一天，我竟突然地想起我那阔别已久的故乡了。虽然已经两三年没回到过那里，但是我对故乡的景物的印象竟一下子清晰了。

我的故乡叫淮安，或者说叫淮阴——也许这两个名字间有细微的差别，不过我一直以为这两个名字指的是同一个地方。

顾名思义，淮阴在淮河的南边。按照我所剩无几的地理知识，淮阴应该算是我国的南方地区。虽然话这么说，但是我认为淮安其实也像北方的城市。或许该说是潮湿些的北方，清爽些的南方。

不过我觉得，淮安还是更像一个南方的城市。在我记得的所有回乡的经历中（我一般都是在国庆或春节时回去），似乎故乡的天总是泛着灰色，仿佛随时都有雨要掉下来。而且，确实经常下雨。这也导致我对故乡的记忆，大半与雨相关。

唯一几次回到我的故乡，都只是住在我家人的房子里，没有离开过太远。我的记忆也就围绕着这所房子展开。

记得这所老房子是三层的，前两层住人，第三层是个储物的阁楼。房子不算宽敞，但分了很多房间，能住下我们一家里近十个人。一楼有个厨房，二楼有个卫生间，但我最喜欢往三楼，往阁楼跑。

房顶是三角形的，因此阁楼是个三棱柱式的空间，上楼梯时，常会磕到脑袋。阁楼很黑，放着各种杂物，或许还有很多灰尘，不过小时候的我管不了那么多。这里好玩的地方不在黑，也不在许多的杂物，而是一扇窗户——这扇窗户连着屋顶，外面似乎还有一个供人站立的地方。我常爬到那里去，向外面望。那里视野很好，能看到我们家门前的一整条街道，街对面的菜地，和街道上的各户人家。

别人家的房子看起来和我们家的有些相像，我没有凑近看过，不过我们家的大铁门是很有特色的。那铁门或许是个防盗门，要不然我想不出为何它长得如此宏伟。不管是门关上或是打开的时候，房子客厅里柔和的白色灯光总是能在外面看见。那时我们要摆宴席，亲戚在里面做饭，我在外面乱跑，就能透过这门和旁边的窗户听到厨房里的交谈声，和传来的饭香。（有时他们也在外面做饭）

我们家门前除了摆着一些杂物，便没什么了，十分空旷。可我记得出门左手边的一家，门前有个像是狗窝的东西，而且养着一只狗。在我的印象中，那狗挺凶的，我每次从他旁边经过，总是蹑手蹑脚的，生怕我哪一步惹它不高兴，引得它冲过来咬我。现在一想，貌似它身后是有链子拴着的。不过我们家门前那条道十分狭窄，我也不知道链子究竟能不能拦住它咬我的脚步。有时我站的离它很远，心里就有底了，甚至敢对着它汪汪地吠叫，不知是想出口气还是怎样；它也毫不示弱，对着我汪汪地吠叫起来。现在想来，真是一幅有趣的画面。

虽然总是见那条狗，可别的家的人我似乎没怎么见过。也许是我小时候怕生，只在我亲戚周围打转，没注意到别人罢了。不过虽然我没有直接的印象，但却有些间接的印象。

记得是国庆期间的时候我回了一趟淮安，那时我八九岁，也许更小。我记得的是我的一位或几位亲戚（貌似是姑姑和妈妈）带着我，到了道路对面的那片菜地里。好像走了有一段距离，我看到一片菜地。我家里人告诉我这是花生地，便带着我在地里挖花生。我那时有些担心这是别人家的菜地（虽然后来好像发现那确实是别人家的菜地），但毕竟是长辈带着我来的，想必没有问题，我也就放心大胆地动手去挖了。现在想想，或许是别人收完的地，我们去捡捡漏，传说中，这种行为是算不上不道德的，因此我也安心了。后来挖到的花生被我们立刻炒了吃了，味道吃起来和普通的花生别无二样，不过我心里很是高兴，也许是尝出了这花生有什么因刚被我亲手挖出而独一无二的地方。

最后的也是最深刻的回忆便是故乡的雨。淮安比起北京来，算是十分多雨了。即使不下雨的时候，空气也似乎总是潮湿的。那时，只要一下雨，我就兴奋地跑到外面去，没别的原因，只是空气里的味道太好闻了。门口的菜地，树木和一大片土，在雨的催化之下发出了一种神奇的香味。虽说是香，但实际上是极淡的，但在北京我几乎没有闻到过这种自然的味道，因此也就十分陶醉。雨下到我家门前的路上，落在房子的瓦上，浸到土地里，沙沙的，又好像是细细簌簌的，好像是一首独特的乐曲。那声音我已记不真切，只记得屋里的亲戚、身边的植物、隔壁的大狗都在发出着声响，再加上我自己，我顿时感到一种活着的感觉，那感觉几乎超越一切，不断地提醒着我——我正活着。

当然，这么多的回忆都只是回忆罢了，当初是否真正如此，或许只有我家里人知道了。只不过我也不想去问他们，因为故乡总是得有些异于别处的地方，故乡总是要承载着我的记忆、我的梦想、我的乡愁的。

回忆起这一切的缘由也正是我的乡愁。刚才说到，我是在上了初中之后忽然回想起故乡的独特来的。因此我一直想找机会回去一趟，在2020年的春节，我终于得偿所愿了。

本来应该是十分令我激动的事情，却因为一个消息改变了——我们家的那栋老房子，已经卖掉了。也就是说，我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我没办法回到我记忆中、我梦想中的地方了。

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去。只不过该回去还是要回去的。我在这次旅程中，一次都没有回到那栋老房子那里。虽然在其他的地方也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不过我总是觉得缺了一部分，缺了我乡愁真正所萦绕的那部分。

这件事一直是我的一个心结，直至今日。今日要写的这篇文章，标题叫做“回不去的乡愁”，于是我才发现，原来乡愁永远是回不去的。乡愁所欲望的，永远不是能在接下来的人生中，能再次回到那美好的地方，而仅仅是欲望着那再也回不去的地方。正因为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因此才显得弥足珍贵。

从我那年离开故乡的那一刻起，我便再也不能回到我记忆中的故乡了。无论我再怎么去追寻，我能找到的也不过是和那段记忆毫不相干的替代品而已。或许这才是乡愁真正对于我的意义，它是我心中最美好的一段记忆，一场不愿醒来也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

梦终究只是梦，但梦永远比现实美好。若梦没有现实美好的话，我去梦想它又有什么意义呢？可我们终归是生活在现实里的，梦永远只能是梦，不能代替现实。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现实其实比梦更美好。因为现实是你真实体会到的，现实是梦的根源，一个又一个的梦也不过是由现实编织而成。

梦和现实其实也没那么大的差别。他们背后的东西也不过只是我的愿望，我的梦想，我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