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炎炎日光播洒,蝉鸣蛙叫的夏日骄阳,街边已经蔓延着丝丝粽叶的清香,点点米粒的黏糯味道,夹杂着艾叶的微弱香气,久久不散。
走在街道巷口,墨绿色的竹叶被煮成染了赭石般色调,粽绳缠绕着圆滚滚饱满的粽身,飘荡在檐角下彩线轻缠的香囊,都在昭示着,又一年端午的临近。
异地漂泊的三年时光,让家乡的味道,成为我久夜梦回的牵绊。常常深夜起身,在黑暗里寻找食物的瞬间,总能想象着冰箱的另一头,有着小时候欢快咀嚼的畅快淋漓之感,那种味道,参杂着母亲手里香甜的糯米的清香,清水里埋藏的墨绿粽叶和始终在她腰间挂起的香囊的丝丝入扣的气息,伸手去握,却总是一手香风飘过,然后抓回一抹怅然若失。
小时候,伏在母亲的脚边,伸出小手,去搅浑清水里的粽叶,抓一把白瓷碗里的糯米,一溜烟儿跑离了大人们的视线。她总也不恼,笑着任由孩子们在这个即将到来的节气里,愉悦的享受着纯真的时光。那个时候,时间总是过的很慢,慢到我到现在都可以忆起某一天下午3点,我和小伙伴们,靠在巨大的墙角里,细数着已经将周围的水塔爬了多少遍,小路里的脚印,加深了多少厘米,时间啊,在当时,那么悠长无尽,仿佛童年的笑声和欢语,在彼时,即为永恒。我们总在傍晚的时候,母亲散落在广袤的空地里的声音,呼唤回炊烟袅袅的家里,恋恋不舍的与小伙伴们相约,明天我们将今天没有走完的冒险之路,践行完毕,然后在妈妈们越来越焦急和逐渐高亢的声音里,嘻嘻笑着,钻进她们麾下的门里。
夜幕西沉,当最后一抹日光也淡出了视线,在微弱的灯光下,双手托着小下巴,巴巴的看着,
母亲用粽绳,一遍一遍,裹住那圆滚滚的粽肉身,让肉香溢过她的指缝,环绕在身边的空气里。
“它现在可以吃了吗?”我总是在包完一个之后,急急的问道,虽然刚吃完晚饭,仍然忍不住对着这个包囊了蜜枣、烟肉、抑或蛋黄的大米团子,流下长长的渴望的甜津。双眼圆瞪,希望从母亲嘴里,得出我想要的答案,吃吧,孩子。
“它得等到明天,用来完成它纪念价值之后,咱们才能将它煮熟之后再吃。”妈妈温柔的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回答我的问题,仿佛只要我无止尽的问题,她也会无止尽的回答我,就像我一直都还认为,我不会长大,母亲也不会老去。她还是那个,可以回答我各种问题,解决我所有困境,坚强如斯的母亲。
“那,我可以提前带香囊吗?”我转向妈妈腰间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五彩菱形的香囊,它的神秘,不亚于妈妈首饰盒子里那些琳琅满目的光彩耀人的珠子。
“当然可以。你知道端午节,咱们为什么要带香囊吗?”她说着,取下挂在腰间的美丽香囊,递给我。彩色丝线在彩绸上绣制出的内涵古老神奇、博大精深的图案纹饰,我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了好久,好奇这样美丽的物什,该有着怎样七窍玲珑心,才能丝丝分明,井然有致?
一个小小的香袋又为什么能这样牵动人心,千年不绝?
“传说古时候,每年的四、五月间各种虫害、瘟疫严重地威胁着人们,玉皇大帝便派了一位神仙下凡,察访民情, 治理瘟害。神仙发现同是天下人,然而心眼不一般,有的人好,有的人歹,于是,便惩恶护善,掏出五色香袋对善良的人说:每年五月初五,你们同家里的小孩戴上它,身上 戴香包,门上插艾蒿,瘟病全除掉,吉祥光高照。奇怪的是,从那以后凡是带香袋的大人小孩,虫害见了便逃之夭夭,而没有香袋的恶人们不免被虫害毒疫毒死。 ”夜晚的空气里,母亲的声音,轻轻的,散在周围的空气里,仿佛有着魔法,一点一点的钻进我的耳洞,留在我的心上,到现在,我都能清晰的记得,那个夜晚,母亲一边摩挲着五彩香囊,一边诉说着这个遥远的神话传说,将我从对鼓囊囊的粽子的渴望中拽回到了对香囊传说的神秘里,她眼神温热,声线平滑,灯光下,饭桌旁,粽叶水蕴泽,彩囊香四溢,连现在的记忆,都弥漫着一种神圣的味道。我带着一点点的敬畏和一丝丝的好奇,小手抚弄着七彩玲珑的它,期待着,是不是它可以一秒幻化成神龙,带着我翱翔九空。
多年以后,逐渐明白,那些谜一样遥远的传说,虽然充满了幻化的神奇色彩,但是几经变换里面包囊的内容,仍然有着不可磨灭的科学依据。艾叶茗含芳香油,可用来杀虫,防止病害,亦可用作调香原料。早在先秦时期,艾就被采集作药用,制灸条治病。每年五月初,正是春夏之际,虫害复生,时疫流行。当时的人们首要的就是要消毒防病,民间艺人就用香袋包药佩带,既治病除臭驱虫散浊,薰香去汗味,又是人们盼望孩子们健康平安心愿的表露,为孩子们增添了 如意的玩物,玩耍起来小巧玲珑,香爽周身,于是,美丽的香囊,便成为了流传下来的民间艺术品,也成为了我儿时记忆里,开启了我奇幻梦境的钥匙。
在即将来临的端午佳节,闻着街角弥漫的粽香囊气,闭上眼,还能看见自己围着夜晚下,向母亲讨要粽肉和香囊的眼神和小心思,那么虔诚,而又简单,那么近又那么远的记忆里的童年,回不去,挥不去。
眼神飘远,一念起,填一阕端午幽情:
悠悠江水魂归里,丝丝竹叶念故情。香鬓留烟粽初端,囊角沁水叶落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