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臂山

“我们成功地(从外太空)拍到这张照片,细心再看,你会看见一个小点。就是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就是我们。在这个小点上,每个你爱的人、每个你认识的人、每个你曾经听过的人,以及每个曾经存在的人,都在那里过完一生。这里集合了一切的欢喜与苦难,数千个自信的宗教、意识形态以及经济学说,每个猎人和搜寻者、每个英雄和懦夫、每个文明的创造者与毁灭者、每个国王与农夫、每对相恋中的年轻爱侣、每个充满希望的孩子、每对父母、发明家和探险家,每个教授道德的老师、每个贪污政客、每个超级巨星、每个至高无上的领袖、每个人类历史上的圣人与罪人,都住在这里 —— 一粒悬浮在阳光下的微尘” - 《给忙碌者的天体物理学》


这些年来,除了金鸡百花奖之外,奥斯卡、金球奖、台湾金马、香港金像奖,都倾向于把最佳影片颁给同志类题材的电影,比如《断臂山》。有些人觉得恶心极了,冯小刚说,要强忍着把《断臂山》里的一个男主角想象成黛米摩尔或者妮可基德曼,才看的下去。所以我挑了上面这段话,说到底,我们所有的人生大戏,爱恨情仇都发生在一粒微尘之上,宇宙没有义务让我们了解,对于未知的事物终究还应心生敬畏。欺负少数人群是懦夫的行为。

但如果要问,为什么同志题材的电影更受电影节的青睐,一开始各路影评人都说这是因为新鲜,就像当年鬼佬们看到了《红高粱》,看到了《霸王别姬》。多数人也都错误的理解了李安的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臂山” ,认为每个人都是双性恋,只是看遇见与否,哦天,多数人真的是笔直笔直的好么。我想,李安这里的断臂山指的是中国哲学里的八苦之一:“得不到”。这样就好理解多了,每个人都有得不到,求而不能的东西。

对于爱情求而不能的体现,同志是最好的载体。

好了,来说说李安的《断臂山》,说是李安的,因为这是为数不多,我觉得原著比不上电影的一部作品,可能没有一种语言比得上中文吧,老外写东西总是大条的不得了,就像恩尼斯粗暴的推倒了杰克。恩尼斯和杰克都是没有受过太多教育的美国西部男孩,一个是牛仔,一个是阉割牛羊的boy, 1963年(Sorry, 让我想起JFK的一个年份)的夏天,两人在断臂山遇见,相爱、分开、各自结婚、重逢、每年一次的见面、出轨、痛苦欢乐,最后死亡将肉体分开,精神永驻。多么韩剧的剧情,怎么就拿了奥斯卡呢。我们来看看李安是怎么将中国哲学放进同志之爱通过西方雕刻般的肉体体现出来的。

1、求而不能

《无问西东》里的米雪告诉王力宏,功名利禄都是人生幻光,这些幻光有哪一样是祖先们没有经历过的。圣经里说,太阳之下没有新事。王阳明夜坐竹林,身不动却日行千里,终于在某个春夜感悟到所有人生道理在乎于你的内心。这些故事都在告诉我们,忙碌追求俗世的光影,或者能让我们内心踏实,但那不是真实,我们还是虚度了人生。

求而不能是苦,学会放低是中国哲学里的智慧,多数人终其一生,追求不到。

但,爱情并不是功名利禄,你不能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圣经里说,一个男子长大成人了,就该离开家,离开父母,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建立家庭,生儿育女。换句话来说,你在外面是龙是凤,是猫是狗,算罢了。家庭是你生命的源泉,你喜怒哀乐,走完人生长路的根基。但是有些人就是没有。有位朋友,从小是孤儿,长大之后组建家庭,生了两个孩子,但是父母这个词在他心里始终是一个血洞,这个血洞一世都补不好。

没有功名利禄的一生或许是平淡的,但是,没有人陪伴的春夏秋冬,是要命的。

同志的情爱就是这样的,恩尼斯和杰克断臂山下约会,两个牛仔如今已为人父,篝火重新点亮中年男人的眼睛,河水围绕断臂山向东逝去。杰克对恩尼斯说,我们可以一起生活,一起弄个小农场,那是完美的生活。恩尼斯说,那是不可能的,两个男人是不可能生活在一起的。如果不能改变,就去忍受。杰克眼里的光瞬间熄灭。我明白这种感受,求而不能。杰克求的是永远在一起,每分每秒,日夜相伴,求而不能。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但如果无悔,人生该多无趣呀。

2、妥协也苦斗

在每一段关系里,两个人都努力过吧,都妥协过吧,但最终我们明白,我们始终是按照自己理解的世界妥协和苦斗。杰克认为美好的日子,就是两个人厮守,一起生活。恩尼斯把所有的感情藏在心里,不曾背叛,但也不迈出一步。

杰克去墨西哥买春,被恩尼斯发现,杰克的身后是断臂山,他指着恩尼斯质问,我不是你,可以做到每年见上两次就够了,我想要的是在一起;

恩尼斯说,我离婚了,居无定所。然后哽咽。

这是任何一段相爱却没有未来的情侣之间共同的问题,都在坚守,却都是以自己的方式。

杰克没错,恩尼斯也没有错。


3、托底之人

爱情真的不在于是否有结果,那是婚姻的事儿。

爱情在于这一路走来,无论长短,是否真实,是否从内心深处热烈的、忘我的、认真的,后果不计的投入过,甚至不惜生命。

捍东落难,蓝宇相救;

恩尼斯这么妥协现世的人,也愿意离婚。没有一句蜜语甜言,杰克死后,只是沉默的去到他的老家,试图拿出杰克的骨灰撒到断臂山,被杰克父母拒绝之后,拿走了杰克衬衫,在一堆俗事里,能对着衬衫说句:I swear.

爱情不是温馨的请客吃饭,是你落难了,他愿意伸出援手;你走了,他能为你处理后事;你落到井底了,他会为你托底。


爱情这件礼物,人生一世,未曾遇过是遗憾。倘若有幸烟花过顶,那么,全力以赴,无问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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