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就这儿了,夫人。见一见这个兔子玩具吧。”卢修斯说。
玩具修理人走开了,一盏接一盏地关了灯。
在店铺幽暗的光线里,爱德华能够看见那个娃娃的头,和他的一样,碎了,重新修复好的。事实上,她的脸,裂痕网络其上。她戴着一顶婴儿帽。
“你好。”她用高亢而单薄的声音说,“很高兴和你认识。”
“你好。“爱德华说。
“你在这儿很久了吗?”她问。
“一月又一月过去了,”爱德华说,“但我不关心。一个地方或另一个地方对我来说都一样。”
“噢,对我可不一样,”她说,“我已经活了一百年了。在这期间,我到过天堂般的地方,也去过地狱般的地方。以后,你就会知道每一个地方都不同。你在一个不同的地方就会变成一个不同的玩具娃娃。非常不同。”
“一百年?”爱德华说。
“我老了。玩具修理人很清楚这一点。他在修补我的时候说我至少有那么老了。至少一百年。至少一百岁了。”
爱德华想着在他短暂生命中发生过的一切。假如一个人活了一个世纪,他会经历怎样的冒险呢?
老人说:“我很好奇这一次是谁为我而来呢?某个人将到来。总会有某个人到来的。会是谁呢?”
爱德华说:“我不关心是否有某个人为我而来。“
“但是这样太糟糕了,”老人说,“如果你像那样想的话就太没意义了。一点意义也没有。你必须满怀期望。你必须沉浸在希望之中。你必须好奇谁将会爱你,而你又将爱谁。”
“我不要爱,”爱德华说,“我不要爱。爱太痛了。”
“皮希,”老人说,“你的勇气哪去了?”
“我猜,在其他地方吧。”爱德华说。
“你令我失望,”她说,“你太令我失望了。如果你没有爱和被爱的意图,那么你的整个人生旅途都是毫无意义的。你应该此刻就从搁板上跳下去,让自己碎成渣。结束。结束一切。”
“如果能够我会跳的。”爱德华说。
“需要我推你一把吗?”老人说。
“不了,谢谢,”爱德华对她说,“不劳你大驾了。”他对自己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什么。”爱德华说。
店铺完全陷入黑暗。老人和爱德华坐在搁板上,直视前方。
“你令我失望。”老人说。
她的话使爱德华想到了佩雷格里纳:疣猪和公主,聆听和爱,魔法和诅咒。如果某个人正等着爱他会怎么样呢?如果他会再次爱上某个人会怎么样呢?还可能吗?”
爱德华感觉自己的心松动了。
不,他告诉自己的心,不可能,不可能。
早上,卢修斯·克拉克来打开了店门。“早上好,亲爱的们,”他对他们大喊,“早上好,可爱的们。”他拉开窗帘,打开工具台上的灯。把店门口的牌子换成正在营业。
第一个顾客是一个小女孩和她爸爸。
“你们在找什么特别的东西吗?”卢修斯·克拉克对他们说。
“是的,”小女孩说,“我在找一个朋友。”
她的爸爸把她举在肩膀上,他们在店里慢慢转悠。小女孩仔细研究每一个玩具娃娃。她直视着爱德华的眼睛,对他点点头。
“你决定了吗?娜塔莉。”她爸爸问。
“是的,”她说,“我想要戴着婴儿帽的那个。”
“噢,”卢修斯·克拉克说,“你知道她很老了。她是一个古董了。”
“她需要我。”娜塔莉坚定地说。
爱德华身旁,老人叹了口气。她似乎坐得更直了。卢修斯走过来把她从搁板上拿下来,递给娜塔莉。他们离开时,小女孩的爸爸为他的女儿和老人打开门,一束晨光倾泻而入,爱德华听得很清楚,就好像她还在他身旁,老人的声音说:
“打开你的心扉,“她温和地说,“某个人会来的。某个人会为你而来的。但首先你必须打开心扉。”
门关上了,阳光消失了。
某个人会来的。
爱德华的心翻搅着。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他想到了埃及街上的房子,想到了阿比林为他上好怀表的发条,弯下身子把怀表放在他的左腿上,对他说:我会回来的。
不,不,他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不要让你自己相信它。
但是为时已晚。
某个人将会为你而来。
瓷兔子的心又一次开始敞开。
第二十七章
时光飞逝,春去秋来,季节变换。树叶被风吹进店铺开着的门里,雨,春天不同寻常的绿色的希望之光。人们来了又去,有祖母,有玩具收集者,有小女孩和她们的妈妈。
爱德华·杜兰等待着。
好多年过去了。
爱德华·杜兰等待着。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老人的话,直到它们刻在他脑子里,成为一个希望的固定节奏:某个人会到来的,某个人会为你而来的。
老人是对的。
某个人确实到来了。
是个春天,下着雨,卢修斯·克拉克的店铺地板上有山茱萸花。
她是一个小女孩,大概五岁,在她妈妈忙着艰难地关闭蓝色雨伞时,小女孩在店铺里转悠,停下严肃地盯着每一个玩具娃娃,然后继续转悠。
当她走到爱德华那里时,她在他面前似乎站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看着爱德华,爱德华看着她。
爱德华说,某个人会到来。某个人会为你而来。
女孩微笑,然后踮起脚尖把爱德华拿下搁板。她轻轻地把他抱在臂弯里。她强烈而又温柔地搂着他,就像莎拉·露丝曾经抱他一样。
噢,爱德华想,我记得这种感觉。
“女士,”卢修斯·克拉克说,“请你照管一下你的女儿。她正抱着一个非常易碎的,非常珍贵的,非常昂贵的玩具娃娃。”
“马吉,”那个女士说。她从仍旧开着的雨伞上抬起头,“你拿着什么?”
“一只兔子,”马吉说。
“一只什么?”妈妈问。
“一只兔子。”马吉又说,“我想要他。”
“记住,今天我们不买任何东西,只能看。”女士说。
“女士,”卢修斯·克拉克说,“请你管管。”
这位女士走过来站在马吉身旁。她向下看着爱德华。
兔子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困惑了一会儿,是自己的头又裂开了吗?是在做梦吗?
“你看,妈妈,”马吉说,“你看看他。”
“我看见他了。”女士说。
她放下伞。她把手放在她脖子上挂着的吊坠上。爱德华看到那根本不是什么吊坠,那是一块表,一块怀表。
那是他的怀表。
“爱德华?”阿比林说。
是我,爱德华说。
“爱德华。”她又叫了一声,这次万分确定。
是的,是的,是的,是的,爱德华说。
是我。
尾声
曾经,有一只瓷兔子,一个小女孩爱着他。
在一次海上航行中,兔子掉进了海里。
一个渔夫救起了兔子。
他被埋在垃圾下面。
一条狗把他挖起来。
他和流浪汉旅行了很长时间。
他短暂的做过一阵稻草人。
曾经,一只兔子爱着一个小女孩,亲眼看她死去。
兔子在孟菲斯市的街头跳舞。
在一家小饭馆里,他的头被砸碎了。
一个玩具修理人把他有修复好。
兔子发誓再也不会犯一种叫做爱的错误。
曾经,在春天的花园里,一只兔子和一个女人的女儿跳舞,这个女人在他最开始的人生旅途中给了他爱。女孩转圈时轻轻摇晃着他。有时,他们两个转的那么快,就好像他们要飞起来了。有时,他们好像都有翅膀。
曾经,多么不同寻常的曾经,一只兔子找到了回家的路。
(全本译完)
注:原文出处为英文原版,作者为KateDiCamilo,出版社为 Candlewick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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