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车上人不是很多,还有十几个空位,林妹随便找一个地方坐了下来。大部分乘客虽然都不认识,可都像好久不见的朋友互相无话找话的寒暄着。
林妹无心与人交谈,孤独的坐在凳子上,两眼看着窗外,火车速度不断的加快,车外的山水、树木、稻田,还有那枯黄了的玉米梗不停的向火车后面闪过,几年来她与顺狗那些往事,也在她大脑里一幕幕的闪过。
眼前又出现了刚才那位大嫂洗菜时的情景,看到了顺狗宿舍紧闭着的门。忽然感觉一滴有些温度的液体落在了她放在胸前的手背上,她这才意识到眼睛里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她索性使劲闭了一下眼睛,眼泪加快了速度,经过脸庞滴到了第一次穿在身上的新衣服上。部分路过嘴唇的泪珠让她感觉到了又咸又苦的味道。
都说眼泪是女人的专利,遇到挫折时懂得用眼泪来释放自己。
火车快到站了,她发狠的用手巾在脸上、眼睛上搓了几下,眼泪终于止住了。
走到车厢门边,火车停稳,列车员打开车门,她第一个下了车,快步向出站口走去。
02
走出车站,和往常一样,顺着铁路往前走,她边走边想:
“我必须坚强,勇敢的往前走,生活还得继续!”
她开始意识到:
“谁也帮不了我,我必须勇敢面对生活中各种不幸,家里有爱我的父母和哥、弟,为了他们,自己也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凭自己的善良和勤劳,一定能活出个样来!”
她忍着身心的疲惫和饥饿,放快了脚步,很快就进了那长长的大关坡隧道。
黑漆漆的隧道里,列车带着风声呼啸而过,也许真是由于眼泪的流出,使她释放了自己曾被伤害的感情,她勇敢的提前走到铁路边上,让过了列车然后继续前行,虽然感觉有些孤单,可不再象来时那样的害怕,眼睛看着前面洞口那半圆形的亮光不停的走着。
随着半圆形的亮光逐渐的变大,她走出了隧道。这时只见上午还是阴沉的天空,此刻出现了一片蓝天,太阳在一片薄云下眨着眼睛,一缕阳光照在身上,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进城,她还是有些害怕一个人走进隧道,她想忘记和他一起走过的地方,忘记过去曾经受到过的伤害,忘记那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03
寨子里一共有两个生产队,上寨的人家都在上队,下寨的人家属于下队,她家和另一户人家离寨子有一定距离,住在寨子东头,她家在下队,另一家在上队。
上队有一户人家,住在寨子最高处,七十多岁的父母膝下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是老大,早已和一个外姓人结婚生子,大儿子当兵已退伍,也已成家,二儿子前几年和顺狗同时当兵,还没等到退伍,意外因公殉职,第二年,三儿子也报名参了军,四儿子只有十多岁,正在上小学。
三儿子冬天出生,因此小名就叫冬狗,那个年代的多子女的乡下父母,总喜欢给男孩取个带狗的小名,以为这样孩子就会少“逗狗”(少生病)。
东狗当兵那年十八岁,在工程兵部队呆了两年,1972年退伍回家,可他没有顺狗的运气,正好赶上国家第一年执行农村退伍军人不再安排工作的政策,他只能回到原来的生产队当社员。
冬狗退伍时二十岁,一米六左右的个子,穿着一身没有了领章帽徽的绿色军装,帽沿下一双普通的眼睛还算明亮,小小的国字脸上有着端正的五官,笑起来能看到两排洁白的牙齿。说起话来有一点退伍军人的冲劲,碰到寨子里的下乡女知青,他还会用蹩脚的国语(普通话)与之交谈,女知青们会因此脸上出现鸡皮疙瘩而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本想也通过参军,退伍后有一份工作,端一个铁饭碗,然后找一个吃国家粮的媳妇,没想到政策已变,只好安心在生产队务农了。
他脱下军装,穿上当地农村青年喜欢穿的中山装,穿上草鞋,和大家一起下地干活,他不是那种懒惰的人,犁田、插秧、挖土、种地样样都会干,很快就成了生产队里的骨干。
他到了做梦都想娶媳妇的年龄。
可是寨子里绝大部分都是和自己同姓同族的本家人,其它寨子的人自己又不熟悉,一时半会也难碰到合适的女孩。
顺狗的父亲和冬狗的父亲是亲叔伯的兄弟,有一天晚上,顺狗的哥哥昌哥来到了冬狗家,对他们说:
“顺狗下个月结婚,不回来办,因此只请本家几个人到他的单位去吃酒,你们要是能去就和我一起去。”
冬狗这才想起,顺狗早已没跟林妹好了,找了一个吃国家饭的女人。
接下来昌哥和父母说的话他都没听进去,大脑里出现了林妹的形象,想着“如果我与林妹……”
他知道林妹是一个勤劳、能干和善良的姑娘,能和她成一家,将会是他的福分。
这天晚上以后,他开始隔三差五的在晚饭后,拿着手电筒就往寨子东头去。
从他家下来,走过一段石板铺的路,路过几户人家的房背后,右拐下去走一段田埂路,就到了林妹家房后那条进城必走的路上,从路边一条很小的路下去不到五米就是林妹家了。
刚走下路口,她家的大黄狗就开始汪汪叫个不停,听到狗叫声,她的弟弟桂林出来见是冬狗,马上对大黄狗呵斥道:
“去去去,回家去!”接着招呼冬狗进家。
家里点着煤油灯,林妹坐在煤油灯下做针线活,她母亲在厨房里收拾搞卫生,她父亲正准备出门,到生产队队部“写工分”。
他们在一起聊天,有时说说最近各自生产队里发生的事,讲讲家里自留地、自家喂的猪,冬狗经常也说说他当兵的事。
林妹比冬狗大三岁,在她心里,他只是个小弟弟,在一起说话都很随便。
冬狗去的时间多了,大黄狗见了他不再狂叫,而是对他摇着尾巴,闻闻他的裤腿,跟着他走进屋后找个地方趴下,两眼看着他们,竖起耳朵,好像也在听他们聊天。
如此过了快半年的时间,冬狗几次想开口约林妹一起去赶场,准备向她表白,可就是张不了口。
终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想用农村常用的方式求婚:请人到林妹家去说媒。
于是他找到了平时和林妹关系比较好的一位大嫂,大嫂满口答应说:
“我去试试看。”
腊月初的一天,大嫂告诉冬狗:
“今晚有空,我去跟你说说看,明天告诉你结果。”
2020年4月22日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