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了。
就那样不顾后果地回来了。一个小行李箱,一辆自行车,便是她回家的所有。那是一辆很旧的自行车,只要一动,全身上下的零件就会咣当咣当地响个不停。曾有人劝她换辆自行车,但她只是笑笑。那自行车是父亲从集市上买的,是跟随她来到这个陌生小城的唯一物件。她舍不得。
迎面吹来的风里夹杂着雨和雪,直接打在她的脸上,刺骨般疼。故乡的冬天本就是这样的,越疼,也就意味着离家越近。不知怎的,她的心里感到一丝荒凉,她不清楚自己这次回家的选择是否正确。然而她确信,想家是回家的唯一理由。突然,车头开始左摇右晃,开始不受控制。她还来不及多想,自行车就咣当一声冲向路旁那片田地里。
那天,她撑着伞走到电话亭前,拿出兜里仅有的几枚硬币,就那样紧紧地攥着,直到手心出汗了,她才敢拿起电话摁下那一个个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因为紧张,她的手竟不知该放在何处,只得牢牢地攥着手中那根电话线。电话那头不时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她失望地挂断了电话,那根手中的电话线早已拧成一团。虽然已经知道是这种情况,但她仍希望会出现例外。
外面的雨仍旧淅淅沥沥,不停歇地下着。
她离开电话亭,撑着伞走在冷清清的大街上。“这天气可真是怪异得很”,她把衣服的拉链往上拉了拉,“好怀念家乡的冬天啊!”这何尝不是一种想家的表达。一阵寒风吹来,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身后是被拉长的影子,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寂寥。
空旷无人的乡间小道上,有的只是遍地的碎石。躺在田地里的她,睁开双眼,并没有急着站起,而是呆呆望向天空。那天幕的颜色渐渐变深,她才慌张起来——太阳快要落山了。推开压在身上的自行车,脚踝处的刺痛感来不及让她有片刻停留。收拾好散落在地的行李,骑上自行车,向家的方向前进。“翻过那座山,便到家了。”她在心里鼓励自己。
深冬的夜来得很快,又如同墨汁那般黑。抵达家所在的村庄时,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照得她的心亮堂堂的。不同的饭菜香从各家逸出,却一样的温暖。推着自行车沿一石子小路走,这路的尽头,便是她期盼已久的家。微弱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到院中,依稀能看见院中央的那盆腊梅花。
她停下脚步,放好车,走到房门前。正想敲门,不料门却先开了。门后出现的正是父亲那张又老了一岁的脸。没有人先开口一直僵站在门里门外。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满眼泪花的父亲冲她喊道:“死丫头,还不回家,是想冻死在外头吗!”就像小时候骂她的语句一样,不同的是,多了几分怜爱。她反应过来,朝父亲做了一个鬼脸。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一角亮光处,那盆腊梅正静静吐露着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