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不藏牛,水田要见油。"三爷踩着"秧马"滑过水田,木制农具在身后拖出长长的波纹。邻田后生开着铁牛犁地,他扯嗓子喊:"后生家,'惊蛰闻雷米似泥'听过伐?"柴油机的轰鸣吞了话音,只看见对方比划着"V"字手势——说是北斗导航的无人犁,洋气得很。
玉兰蹲在豆腐坊门槛刮艾草,青汁染绿了指甲盖。"作骨头的天,潮得人骨头缝里长蘑菇。"她朝路过学堂的倪先生抛了包艾粉,"《千金月令》说惊蛰贮艾最灵,给崽子们熏熏霉气。"女教师蓝布衫角扫过石臼,惊起一团毛絮絮的雨脚。
学校里传来韦应物的诗:"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苏先生捏着黄历教童谣,窗外忽然炸开货郎的吴侬软语:"撑腰糕,撑腰糕,吃了下田不伤腰——"孩子们哧哧笑着学舌,把"二月二,龙抬头"唱成了"二月雷,虫出头"。
芳姐挑着豆花担撞进这团热闹,木勺敲桶吟道:"雷打惊蛰谷米贱,石臼里翻身出状元。"三爷蹲在廊下就腌菜吃豆花,忽然瞪住碗底:"哈!'惊蛰有雨并闪雷,麦积场中如土堆',今年收成差不了!"原来沉淀的豆渣正聚成个小丘。
暮色裹着雨扑进豆腐坊,梁上老黄历沙沙翻到"仓庚鸣"。芳姐往艾草团子里塞红豆馅:"阿拉姆妈说'惊蛰冷,秧打滚',这天气......""'雷动风行惊蛰户,天开地辟转鸿钧。'"倪先生扶着雏燕窝接话,却被陈三爷的破锣嗓子截断:"夯七夯八!陆放翁的诗哪及'惊蛰乌鸦叫,春分地皮干'实在!"
三人忽都噤了声——天地轰然炸开今春第一道响雷。芳姐腕间的银镯、三爷腰间的犁刀、倪先生发间的粉笔灰,都在震颤中簌簌作响。远处传来货郎渐弱的吆喝:"吃罢惊蛰饭,锄头不停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