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有很多诗歌写到了人生中的相聚与分别,古人对亲人朋友的重视流露于字里行间,每一次的相聚和送别都饱含了深情的不舍与祝福。然而在这些诗歌中有一类,写到了社会动荡中离乱背景之下的聚与散,这些诗歌更加让我们读出特殊时代给人们的心灵带来的创伤,特殊的时期为古人的相聚和分别增添了不少凄凉的色彩。
如司空曙的《云阳馆与韩绅宿别》:“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写的是作者与好友韩绅久别重逢的情形。地点是驿馆,“宿别”,乍见又别。意外重逢让两位朋友十分欣喜却又悲伤不已。尤其是“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两句,像一个特写镜头,意外重逢像是一场梦,那么不真实,悲喜交加中,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开口,最后都化作一句: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普普通通的场景却十分感动人心。朋友重逢自然是欢乐的,但他们的重逢也是分别前夕的相见,“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今日相见,明日分别,重逢的喜悦全然被别离的惆怅所取代,怎么办才好?只能互道珍重,劝君更尽一杯酒吧,因为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李益的《喜见外弟又言别》与前面这首很相像,“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只是这首诗写的是与外弟的久别重逢。因为动乱长久不见,长大了才得以见到,然而时间久远让彼此容貌变化太大,几乎不能相认了,“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同样像一个电影镜头,儿时的兄弟居然要互相道出名姓才惊讶地发现是亲人重逢,这其中的酸楚也只有自己才能体会。这样的分别重逢实在不易,所以两个人要彻夜长谈,讲这些年的奔波忙碌讲许许多多说也说不完的话,生怕时间不够。因为相聚太短暂,明日早起又是分离,这一别又不知何时再相见。诗歌饱含了人生感慨,亲切而感人。
重逢又分离的诗歌写尽了人生聚散中的辛酸和无奈,还有一些动荡时期送别诗更是沉重凄凉。如司空曙《贼平后送人北归》,“世乱同南去,时清独北还,他乡生白发,旧国见青山,晓月过残垒,繁星宿故关,寒禽与衰草,处处伴愁颜。”诗歌写于安史之乱被平定后,他与友人一同避乱而来,却要送友人独自北归,诗歌的特点在于想象分离后的场景。友人一路北去,见到的定是动乱之后的的荒凉,而这些带有感伤色彩的意象更是表达了两个人患难之交的情谊。卢纶的《送李端》中也有这样的诗句“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掩泪空相向,风尘何所期。”早年客居异乡,能与患难知己互为慰藉,反映出诗人动乱中的悲伤愤慨,同样也看到送别时的不舍和后会难期的无奈。
相比之下,张籍《没蕃故人》让我们看到动乱年代最惨痛的别离,“前年戍月支,城下没全师。蕃汉断消息,死生长别离。无人收废帐,归马识残旗。欲祭疑君在,天涯哭此时。”这样的分别是最心碎的,因为他们是“生离死别”。这首诗写给陷没、战死在吐蕃的故人,长相离别,悲痛绝望,友人随军覆没,只剩下天涯痛哭,拜祭他的灵魂。
总之,在众多描写相聚和送别的诗歌中,离乱的背景下写成的诗歌感情基调更加悲凉,特殊的年代决定了亲人朋友的相聚总是短暂而匆匆,而送别也带有更多惆怅,他们无法乐观地祝福对方或者勉励对方此去好好照顾自己,希望一切顺利,他们分别的结果常常是不再有相见的机会。
然而,这样的诗歌也更加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因为相见很难,所以那份得以相见的情谊便越加珍贵;因为别离太苦,所以那送别的心意才最情深义重。古人的通信都因为山高路远而非常艰难,所以那些家信虽然轻如鸿毛却也沉重如山。古代车马很慢,常常跨越万水千山才能去想去的地方,见到思念的人,所以思念才带着心灵最深处的温度,让人热泪盈眶,让人寸断柔肠。
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我们想要告知对方的话,常常一秒钟即可送达;地图上的万水千山,常常一天就能翻越。所以很多人不再对时间那么敏感,不再因距离而更珍惜情谊。读一读古人的送别诗吧,尤其是那些在离乱时期写的送别相聚的诗歌,相见难,别亦难,你会读到那一份来之不易的相聚和那悲凉的匆匆话别,你会明白正因为世情凉薄,所以人情才显得无比温暖。而我们心里该有的那种温暖的情谊,也许已经遗失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