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宿醉。
徐小白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头疼还在继续。
昨晚从酒吧带回家的姑娘已经走了,桌上放着一颗水煮蛋,大概是她为他准备的早餐。
手机有40多个未接来电,大半是网贷催收的电话。
一年前,徐小白是一间餐厅的老板,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差,勉强能够维持他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生活。后来一帮小年青在他的对面搞了个什么网红餐厅,生意好得不要不要的。食客宁愿排两个小时的队,也不愿来他这间老店里用餐。最可恨的是,那间餐厅的火爆,连带着整条街的店租都涨价了。徐小白为了拉来些生意,想把店面重新装修一下,可他又是那种典型的人前风光,实际也没什么积蓄,怎么办呢?
正发愁着,无意发现了个手机软件,轻轻松松的贷了两万块,徐小白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接连找了十几个APP,一共贷了20万,把店面装修一新。生意依然不见好转。
“总会好起来的。”徐小白这么想着。他又收藏了好多网贷的软件,每月需要还款时,从这个平台借出来,还到那个平台,生活依然过得有滋有味。
半个月前,徐小白再也借不到钱了,催收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一些亲朋好友也接到了骚扰的电话,打来电话询问,徐小白觉得很没面子,只说是没这回事,大概是遇到网络诈骗了,让他们不要信。
2、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母亲打来电话。徐小白过了好一阵才接听。
“你究竟欠了多少钱?”
“太多了,我算不过来,4、50万吧。”
“你太不懂事!你都干什么了?父母从来没给过你什么负担,你连你自己也管不好吗?现在……”
“妈!你别管了,我把店盘出去,也够还了。”
“店盘了你怎么养活自己?……”
没等母亲说完,徐小白挂上了电话。洗了个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嗯,看起来依然是人模狗样的。
出门前,徐小白又看到桌上那颗水煮蛋,随手把它装进口袋里。
3、
在店门贴上“旺铺转让”的字条,徐小白轻轻叹了口气。现在正是下午4点,对面的网红餐厅还没上客,徐小白走进餐厅,点了两个菜。味道并没有好到值得排两个小时队的程度的。
“徐老板,店怎么不开了?”
“不想做了,累!你这餐厅快挤得整条街都活不了了。”
“唉!哪有的事。徐老板接下来又去哪发财呢?”
“不着急,歇歇吧。”
“也对。你有什么发财的项目,也带上我们呗。”
……
几句平常的寒暄在徐小白听来也成了赤裸裸的嘲讽。小白加快速度草草地填了几口。
“走了,算算帐。”
“不用了,徐老板,我们开业这么久,你也没来过,今儿就算请客了。”
“那谢了。回头再找你喝酒。”
离开餐厅,徐小白趴在方向盘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儿嗷嗷地哭了一通。
“小哥哥,酒醒透了吧。”昨晚的姑娘发来了微信,微信名叫Ailsa。
“醒了,你挺能喝啊。早上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我要上班呢。哪有你那么自在?鸡蛋吃了吗?”
“没舍得吃。带身上当护身符呢。”随手有掏出那颗水煮蛋,拍了张照片儿发过去。
“这么宝贝呢?我快下班了,你来接我吧。”
徐小白看了看银行卡的余额,“来不了,一会儿还有个应酬。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呢。”
Ailsa发来一个流泪的表情。
“我结束了给你电话,如果你不觉得晚的话。”
“好啊。”
“对了,你电话是多少?”
“139********。”
放下手机,徐小白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开着车在这个城市里兜着圈儿,感觉这城市没有自己可以去的地方。算了,回家吧。
4、
催收的人像是永远不会下班。
深夜,依然不断地打电话。徐小白把手机关了静音。
母亲又发来一段长长的信息,先是详细地阐述了父母从小如何含辛茹苦地把他抚养成人,然后细数了他又是如何不听话的例子,最终的结论是,徐小白是一个让人失望的孩子,伤透了他们的心。
还有几条信息是朋友发来的,一些是询问情况,一些是表示遗憾和同情,在徐小白看来,全都变成了指责、嘲笑和幸灾乐祸。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些人。面子?徐小白曾经不止一次地对很多人说,人重要的不是面子,而是里子。这一度让他觉得自己很洒脱。只有在这种面子里子都失去的时候才明白,人啊,活在这世上,面子和里子,一个都不能少。
5、
“小哥哥,还在忙吗?人家在等你电话哦。”
“刚结束,准备回家了。你来吗?”
“太晚了。明天还上班呢。明天你来接我下班吧。好吗?”
“好啊。”
“那明天见,晚安。”
“晚安。”
孤独。徐小白愿本以为自己是不惧怕孤独的。实际上,大多时候,他很享受这份的孤独。
现在他明白了,他享受的其实是可以选择孤独的权力。当真正的孤独不由分说地侵蚀他身体又不能逃避的时候,没有享受,有的只是对孤独的恐惧和无助。
6、
一周后。
母亲打开失联一周的徐小白房门,他瘫坐在沙发上,脚边散落着几片鸡蛋壳,房间里摆着好几盆烧尽的炭灰。他死了。
7、
“你好。这里是南城派出所。请问,你认识徐小白吗?”
“不认识。”
“嗯~他微信名叫‘Dr.风月’,你是最后和他联系过的人。”
“啊?!我认识,他……他怎么了?”
“他死了。是自杀。您方便来所里做个笔录吗?例行公事。”
“不方便。我和他不熟的。”Ailsa挂了电话。
点开徐小白的微信,他的最后一条朋友圈是三天前发的,“我来过。现在,我该回去了。”。
Ailsa泛起一阵恶心,没有丝毫犹豫地删除了联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