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天空应该是安详而宁静的,尤其是在这深秋的雨后。可是,因为国际半程马拉松赛的举行,这里的每一方天空都喜气盈盈,热闹非常。
从来没有把自己与马拉松放在一起,如果放在一起,自己也一定是一个站在路边为那些参赛英雄鼓掌的人,可是,这一次,我参加了马拉松赛的迷你跑,路程是五公里,虽说是迷你跑,但也足够让我感到兴奋的了。
早早的换好服装来到比赛的地点,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原来,五公里的迷你跑阵势这么壮观呢,那鲜鲜亮亮的鹅黄色上衣成行,成片,成海,每个人都洋溢着一张激动的笑脸。我的心里更是波涛汹涌,更何况茜茜同学来陪我了。
随着人潮的涌动,我们慢慢地向主席台靠近,真想飞上天空看看前面的开幕式和马拉松赛的真选手们。听说他们来自英国、法国、爱尔兰、瑞士、北京、天津、河北等国家和地区,可是,我们的迷你跑队伍在后面,只能一点一点随人潮向前挪动,开幕式自然是看不到的了。当空中录像机飞向我们的时候,人群沸腾了,那扬起的手臂,那蹦跳的呐喊,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心也随着录像机飞起来了,终于,这浩荡的黄色海洋汩汩地向前流动了,伴着悦耳的节奏,我们越过起跑线,跑起来啦……
其实,我是一个比较享受独处的人,而跑步就是一种独处,跑步时,随心所欲的思绪都可以存在于脑海,肆意泛滥,一个人静静地想。
就像现在,跑着跑着,我就回到了遥远的小时候。
农村的天地对于每一个农村的孩子来说,就是一个无边广阔的训练场。树林里,小河边,田间地头,都处都是可以任意撒野的竞技场,我那粗壮结实的小腿就是在田野里奔跑练出来的。犹记得,小时候冬天的露天电影,放到哪个村,我们就跑到哪个村,每到距离我们稍远的村略时,跑的气势就更加凸显。
晚饭刚过,一群孩子就打着口哨出发了,有大人跟着时,我们女孩子还可以从容一点,若大人们白天累了都不去时,我们这群孩子就径自去了,为了占据放映机的位置,从一离开自己的村庄,前面的人就开始跑起来,为了跟上队伍,我们就得紧跟着跑,谁都不想被落下, 谁都不停地跑。有时村子与村子之间隔着一二十里地,跑的嗓子眼都冒了烟,像呛了家里的辣椒面一样,别提有多难受了。到了电影放映点,早已是大汗淋漓,电影放映时,总是又累又冷,有时看着看着,就会打盹,那种滋味此生不会忘记。
记得有一次,困得迷迷糊糊,就听前面喊着——回家啦,快跑,跑啊——
我就像条件反射一样跟着跑起来,那夜幕下空旷的麦田地,成了我们肆意奔跑的袁野。前面的人举着火把,后面的人追着火把,那架势仿佛是千军万马的对阵,耳畔都是呼呼的风声,奔跑的两条腿像上紧的发条一般,根本停不下来,停不下来的很大原因是周边的那些坟地……
每看一场露天电影就像是经历一次大冒险,无边的惊吓和奔跑会让腿酸痛好几天,可是等到下一次,又抵制不住电影的诱惑,于是再一次去开始新的冒险之旅。所以小时候对冬天的记忆,就是露天电影,露天电影来了,冬天就开始了,几场露天电影放映结束了,这个冬天也就过去了……
后来,学校成立运动队,我因为跑得快被选了进去,再后来,镇里成立女子篮球队,我又被推荐练打了四年篮球,大家都说我特别能跑,我一直觉得这就是小时候看露天电影跑出来的。
多么想,现在就是小时候跑去看露天电影的路上,可是时间啊,在我的年轮上渐渐地越跑越远……
时不时牵着茜茜的手,一起绕过阻碍我们前行的人,茜茜看起来有点累了,当然,一个高三的学生自然是缺乏锻炼的,跑了这么远,已经不简单了。于是,我在想,茜茜和我一定是上辈子的亲人,所以,这辈子虽然以师生的缘分相识,但是绝对多了高于师生的亲昵和喜爱。脑海里浮现出茜茜在我跟前时的情景,当我和别的女生谈话时,她总会撅起小嘴表示抗议;当我告诉她特殊原因不能教她时,那大胖的眼泪珠子说来就来了;当我每次笑眯眯地望着她时,她那同样笑眯眯的可爱眼神正望向我……而今,我已不教她三年了,时间啊,真的是永远不会为谁多作停留,哪怕有再多的不舍。
伴着茜茜我一直不停地跑着,我们超越了一波又一波的人群,这真是一条愉快的慢跑路线。可是,琐事总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增多,所以这学期很少像假期一样来这里跑步,坚持了一个假期的早起跑步因为开学而中断了。这让我想起了村上春树,这个多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者,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是一天也不间断地坚持跑步,为了马拉松赛,每天都在默默地花上时间积累距离。
海明威曾说,持之以恒,不乱节奏,对长期作业实在至为重要,一旦节奏得以设定,其余的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
也许正因为如此,村上春树秉承跑步的精神抵达诺贝尔文学奖,写小说与跑马拉松看似没有必然联系,实则对村上而言,小说中的很多情感细节皆源于跑步时诞生的,跑步是村上写小说的一根支柱。如他所言,跑步是迄今为止,他的人生中养成的最为有益的一个习惯,二十多年如一日的跑步,让他的躯体和精神朝着良好的方向得到了强化。可以说村上是在跑步中找到心灵的风向标的,然后毅然决然地卖掉他的饮食店,开始他的专业写作之路。
想着,想着,在这条马拉松迷你跑的栈道上,村上春树似乎就跑在我的前面,那坚毅的背影告诉我,无论何等微不足道的举动,只要日日坚持,从中总会产生出某些类似观念的东西来。
想到这,我非但不感到累,而且似乎又添了新的力量,我和茜茜超越的人群越来越多了,竟然跑到头要转弯跑回去了。茜茜的脸绯红,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我也是汗流浃背,转弯后的河岸因为骤添了人群显得异常狭窄,想跑俨然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放慢脚步走在人群的后面。与其走在拥挤的人群中,不如去下面的水岸边,我牵着茜茜的手离开人群。
暑假里的每一天都会在这里晨练,如今深秋的景色已不同于葳蕤的夏,只是沭河的水看上去相差无几,没有变化。看着地上枯黄的落叶,忽有岁月流逝之感,一年又一年,学生的面孔交替更换,几届学生送走,不觉已到今天,多想像这沭河的水,始终保持着昔日的容颜,碧波荡漾,浸润河岸,繁茂夏草,养育鱼虾。不急不躁,无休无止,以不动摇的信念,默默地流淌,一如最初的最初,流到最后的最后……
收起思绪,拥着茜茜的肩膀,主持人铿锵的声音再次激发我们内心的豪情,于是我们牵着手冲过终点线,至此,五公里的迷你跑顺利结束。
天空渐渐放晴了,洁白的云彩在空中飘了起来。那些跑步时的思绪就像这浮在天际的云朵,飘来又飘去,但心却也像这广漠的天空一样,呈现的是雨后的通透与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