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致《芳华》

人间那朵美丽的花,岁月给它搬了家。

因为拖延,错过了许多美好的东西,幸而这次追着上映期的尾巴,跌跌撞撞走进了那一代人的芳华。


随着韩红《绒花》音乐响起,画面顿时回到了那个印象中的七十年代:鲜红色的标语和口号,一身灰绿军装,还有那一张张曾经鲜活而明媚的青春笑脸...但表面上的和平宁静,永远掩盖不了在时代涌动下藏着的那一颗颗躁动不安的心。萧穗子是,林丁丁是,何小萍是,就连文工团里的看似不是人间烟火的刘峰,亦是如此。

电影开始的时候,画面出现过几次女生的胴体,不知道是不是导演有意为之,那些一直压抑着的东西,似乎在无意间被释放了出来,青春的荷尔蒙瞬间充斥了整个屏幕,肆意地挑逗着少男少女的心扉。毕竟在那个年代,“美”时常被当做是种羞耻的存在,这是种不合理的东西,就像今天的我们唾弃那些曾经合理的东西一样。

电影到这的时候,左边的妹子很是激动地拉扯着她的男朋友,略带挑逗地说道:“快看,快看,有福利诶。”坐在我右边的妹子则是一脸娇羞,有些醋意地用手遮住了男友的眼睛:“不准看,不准看。”我被夹在中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有了两个女朋友,真好。

我始终相信爱的存在,就像我相信陈灿心里肯定喜欢过萧穗子一样,只是这种喜欢,像是小孩手里牵着的风筝一样,风一吹,线就断了。陈灿就是那只风筝,而萧穗子是那个小孩,她原本可以把风筝拽回手里,但犹豫不决让她目送了风筝的离去。萧穗子可能这辈子都不再喜欢吃西红柿了吧,酸甜是回忆中的味道,苦涩是回忆后的难堪。她的第一封情书就像暮春的花骨朵一样,还没来得及开,就碎成了几瓣,飘散在风里,随着那个夜晚,一齐远去,再没回来过。

而何小萍,则是个悲剧般的存在,父亲劳改,母亲改嫁,哪里都不受待见的她,以为逃出了家那个牢笼,就自由了,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由一个冰窟,掉进了另一个冰窟,那种黑暗夹扎着刺骨寒冷的气息,犹如死神般将她团团围住,她挣扎不动,似乎也逃脱不得,只有处在冰窟外的人能救她,她也渴望着这个人出现。

是的,这个人的确出现了,给了她短暂却极为重要的温暖,但他是太阳啊,是所有人共有的东西,她无法自私地将他占为己有,虽然她想,可骨子里深藏着的自卑告诉她不能。

也许是为了突出她悲剧性的一点,电影中将那件动了手脚的胸罩,变成了一个谜题,只是设置了练功迟归的情节,把嫌疑又重新引回了何小萍身上。如果说军装事件只是个开始,那么这件事则是彻底地粉碎了何小萍心中最后的一丝希冀,渴望被认同的想法至此告一段落。

这也为后面何小萍拒绝上台埋下了伏笔,文工团从来不是需要一个练习得有多么勤快的舞蹈演员,他们需要的是在合适的时候来一场合适的表演而已。何小萍深谙这一点,政委深谙这一点,所以何小萍暗中较劲,以此来表达自己内心对刘峰遭遇的愤愤不平,所以政委严令知情者保密,表演结束后毫不犹豫地将何小萍“转业”往野战医院去了。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身为当事人的何小萍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的震惊,反倒是有些宽慰地笑了笑,眼里满是释然。多像爱情中放手的那一方,攒够了失落,离开时也就不那么难受了,多好。

我们的男主角刘峰,一个几乎被奉为神的男子,在经历拥抱事件后,似乎想明白了许多,那些以往的荣誉仅仅因为几句话,从奠基者变成了掘墓人,把刘峰内心的脆弱,从那座高大、坚固、散发着无上光芒的英雄纪念碑下给挖了出来。这世道真好,从来不缺英雄;这世道从没变过,一句话就能毁掉一个英雄。他终究只是个人,并不是神,他也有七情六欲,原来他听到有人侮辱自己喜欢的人,也是会激动得冲上去和他干上一架。

我突然间想起了一句话:像你这么善良的人,大家都喜欢,却不会有一个人爱你。于是那些内心善良的人在无数个难熬的夜里反复询问自己:善良有错吗?为什么大家都有人爱,就我没有呢?为什么好人总是得不到好报呢?可一旦想到回报这个词,却立刻觉得羞愧不已,似乎那是标注在刑法某个地方的违禁语。好人怎么能盼着有回报呢,盼着有回报的,就不是好人,这么想着,于是好人不断折磨着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好人,却忘了怎么做一个真实的人。

在刘峰神话破灭的那一刻起,从那声“你这是在腐蚀活雷锋!”开始,我内心竟有些暗喜:干的漂亮!刘峰的形象突然显得十分亲切起来,一如寒冬里卖着烤红薯的小推车,给人以一种由内至外的温暖,英雄也是需要生活的,我仿佛找到了英雄和自己的共同点,不禁沾沾自喜起来,同时还隐隐有些期盼。

孤独和善良一样,是种根植在内心深处的东西。月光下的何小萍翩翩起舞,对于我来说,这比台上那些浓妆艳抹的演员的表演要好太多,她像只在皎洁月光下梳理羽毛的白天鹅,遗世而独立,缥缈无法触碰,似乎下一刻,便要振翅高飞,逃离这喧嚣的尘世一般。

幸好刘峰也是个有点和俗世格格不入的家伙。时隔多年,刘峰看到林丁丁的照片时,愣了一下,我想,他一定第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吧,这是青春里最隐蔽和小心翼翼的一段记忆,也是最让人难以割舍的东西,可为什么自己的心,却平静地像旧庙里的井水一样呢。

正如影片中所说的那样:“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别善良,也最能珍惜善良。”影片后半段,也算是半个大团圆结局:何小萍知道刘峰的可贵之处,刘峰也明白了何小萍的心意。但也许因为都勘破了生死,所以有些东西到显得并不是那么重要了。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我喜欢你”,最后变成了一个温暖的拥抱,比起言语上的真切,两颗心的靠近才是孤独的人所需要的东西。两个人可能只是紧挨着坐在一起,便心满意足了,别人的看法,又哪有想象中那么致命呢。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六弄咖啡馆》里的关闵绿来,他微笑着走向大海,终于停留在了自己喜欢的那些日子里,停留在别人对他最好的印象中,再不用向前走,去被迫接受岁月带给每个人的侵蚀。曾经我觉得自己是关闵绿,周围的人全都长大了,只有自己还在原地打转,幻想着有一天大家还会回来和我一起过家家,后来我觉得自己是萧穗子,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却不知该从何表达,无法了解别人的真实想法,因而陷入自我欺骗的泥淖里无法自拔,再后来,我觉得自己是刘峰,表面上谈笑风生,内心却孤寂得像匹残疾的狼,当世界陷入黑暗后再升起的太阳,已然是另一个太阳了。原来光也是向往着光的,纵然有片刻黑暗彰显光的伟大,但能与光融为一体的,却只有它自己而已。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人间已经入夜,天际群星闪烁,这场盛大狂欢,才刚刚拉开序幕。

我不禁想到,一代人的芳华已逝,面目全非,虽然他们谈笑如故,可还是不难看出岁月给每个人带来的改变。然而改变赋予他们的,是对曾经真诚和无畏的缅怀,那些曾经相信着在下个转角会出现的东西,也再没有出现过,但这正是岁月的魅力,不是么?它能把那些你曾嗤之以鼻的东西,确定的、不确定的、好的、坏的全都变成泛着清香的空气,滋润着你,并伴随你一路前行,然后某一天,你泪眼朦胧、口齿不清地回过头来大喊一句:那,正是属于我们这一代的芳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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