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再也听不到你的呼噜声的第二天!
昨天早晨,还能听到你的呼噜声。还能摇喊醒您,但保持不了三秒钟!我做好的面条,己经喂不到您的嘴里了!你已经有半个月睡下就一个姿式了。父亲和我帮您翻身,您已经长褥疮了!
六月,多热的一个季节!可我的心有多冷,您知道吗?
大哥来了,进门就哭了!可我却没哭。一点儿泪都没有!
我想着,油莱籽收割回来,该颗粒归仓了!便用棒子敲打着,那一层层轻浮的皮底下己厚厚地铺了一层红玛瑙似的小小的圆莱籽,就这样搁着了!
全村有多一半的人忙里偷闲都来了!是阮叔领着小弟挨家去请的。正是收麦季节,大多数人都在麦场地撵麦呢!人们议论纷纷,都说六月不是死人的好季节。我的心仿佛被掉到冰窖里了。
父亲命我去做饭。
我抱着柴火进了厨方,可我不知道做什么!
家里早已是家徒四壁了,好像园子里还有茄子,我擀了面条,我只能做这些了!
那晚,我听到了猫头鹰的叫唤。太清晰了!
朦胧的月光照着院子,院子里灯火一直亮着。我们谁也不肯睡去。我们一直守着您!给您穿的是那件我四姐给您做的新的羊毛的绿色稠子面,红布里的大衣襟面袄,自从她跟您判逆吵架,你就生气从未穿过。父亲命小弟用脸盆装窖里的水放在您的肚子上,父亲说这是泄火!
一个月前,您出院了!父亲给娣妹们开了个会议,是继续看病,还是准备后事。大哥,二姐和三姐,都表示继续治疗。可最后,您还是离我们而去了!
我听别人说,经常洗澡就能割断那些阴邪之物近身!父亲去兰州给您买药去了,我便烧一大锅火,掺到大洗衣盆里,放在炕前,半扶半抱着让您坐在那张八仙桌旁边的椅子上,从脚开始给你洗,可未曾想,这第一次给您洗澡,也尽然成了最后一次!至今,我还记得您给我说话的神情:“人不成了,洗了也没啥用”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不会的!”
一年前,每当晚上吃过晚饭后,您躺在炕上便回答着我与小弟的好奇追问,说到姥姥姥爷给您订亲,说到您与大姨娘的感情,说到四舅想偷偷剪破您的新袜子而剪破被子的事,说到您打破姥姥的碗的事,……说到您年轻时想穿的那件衣服,在那个物资溃乏的年代,一切都得用票证的年代,向往穿一件牡丹花做边的上衣就是姑娘最喜悦的事。我便暗下决心,一定满足父亲未能满足的心愿。可这,尽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事。
如今,您已离我而去十九年了!我经常也会做一些奇怪的梦。但梦中的您,总是那么远,依稀能看到,但看不真切。有次记得我婆婆说,她梦到一个穿着紫红色长衫的女人,从未见过面,在提醒她煮的甜酒快好了,我想,这应该是您。
妈妈,我想您!
我还想听您给我们讲神话故事,还想换着挠痒痒,无论我怎么挠,您都不笑。我真想炼一下这个本领。我真想再让你摸摸我的头,再听听您叫我海子,玲子,您叫什么我都答应。你让我挑水,我就把缸挑满,再多挑一担。你叫我割麦,我就多割一些,那怕太阳有多毒辣,我也不再偷懒睡在那棵麻籽树下。您叫我干啥我干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