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我就想寻找一个倾听的伙伴,将我人生之旅上每一次经历和感受与她分享,而她也能默默地感知我的快乐与忧伤,用她柔顺的手指给我以呵护与关怀。她如我一样了解自己,了解我内心每一处隐秘的角落,她善解人意而又宽容敦厚,饱经风霜而又纤尘不染。后来我如愿以偿地找到了这样的伙伴,那就是散文。
20多年前,我的处女作《泡泡糖》问世了,至今记得是万州作协副主席熊建成老师从成堆的稿件中发现了它,将它发表在《万州》杂志上。它记载着一位20出头的少女追忆初恋时的一种彻悟。在描述这段如醉如痴的单恋以及邂逅初恋情人时那种静如止水的心境后,我深有感触地写道:“初时甘甜怡人,久之回味则如嚼蜡,这莫非就是世间一切诱惑人的事物在魅力消失之后的本来面目,就像我口里的这颗泡泡糖一样?”于是,一段平凡的恋情上升到一种理性的了悟,我当时的心态跃然纸上,并由此通晓了为文之道。
尽管我是中文科班出身,但对于文艺理论从未潜心钻研,每次写作总是心到意到,意到笔到,绝不刻意雕琢。写散文可以说是件相当痛苦的事情,因为做作和虚伪是散文之大忌。我唯有无情地剖析自己的心灵,将它一次次袒露在读者面前。在笔尖的撩拨下,我犹如一层层剥开的笋,每一次灵魂的袒露都是一次良知的召唤和情感的觉醒,在这种痛彻中思想得以净化和升华。十多年来,我感到自己已没有多少隐秘可言,我几乎成了一个玻璃般透明的人。但我的感觉更加细腻,我的体验更加丰富,我的心犹如一枚涨满了汁水的果实,任何一丝轻微的触动都可能使它滑落一滴感动的琼露。我变得执著而多情,我欢歌,我呻吟,我大笑,我低叹,我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似一个个铿锵而柔美的音符,打着生活和情感的戳记。
这也好似一位画室里的模特儿,洗尽铅华,褪去衣饰,将光洁的胴体呈现在众多调色板面前一样。美也好,丑也罢,都是真实而鲜活的人体,将活的人体从不同角度加以描绘和刻画,就诞生了艺术。
我不止一次地充当着这样的模特儿。在一尺见方的稿笺上,我褪去各种矫揉的装饰,将自己的美丽与丑陋大胆地袒露,毫无羞涩忸怩之态。从《夜夜植梦》到《长发为你留》,从《城市木屋》到《打坐莲花台》,从《永远的蝴蝶》到《背起行囊闯天下》,我将最真实的心灵,最敏感的人性展现,接受世人的赞美和鞭挞。这使我轻松,更使我畅快。手中的笔一旦提起,就再也无法放下。我一次次地与自己的心灵絮叨,一次次地被自己的作品打动。而我知道,只有打动了自己的作品,才有可能打动他人。
散文表现的就是一种真实的人性。或触景生情,或托物言志,或悄语呢喃,或汪洋恣肆,大手笔也好,小手笔也罢,都脱不了一个“情”字。情发于心,有至情才有至文。无论是余秋雨、梁实秋的学者宏论,还是林清玄、张晓风的抒情小语,无一不是心灵之泉酿成的琼浆。
在我20年的教书生涯中,也遇到众多爱好文学的少年,他们往往会问我:“老徐,我尚未涉足社会,阅历肤浅,怎么才能写好文章呢?”我就建议他们先从散文和随笔写起。我说:“散文需要生活的积淀,但它不比小说深沉睿智,也不似诗歌完全凭借灵性与激情。散文就好比坐在月光下与知心朋友话家常,娓娓道来便是。你们虽然才十来岁,经历的事不多,但想想看,在这十几年的生活中,总有一些铭刻于心的感动,总有一些无法弥补的追悔,有一丝牵挂,有一份憧憬,有不少只属于你的体验。如果你试着将这些欢乐、忧伤、痛苦、顿悟等种种感受准确而细腻地表述出来,再看一看,你写出的不就是一篇很好的散文了么?”
事实上,散文就是与自己心灵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