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汉尘在台阶上睡着了,等他醒来,天已经黑了,他一下子爬起来,看看自己的物品,一样样的都没少,内衣口袋里王姐的信封也在,就放心了,路上很多人走来走去,自行车助动车来回穿行,助动车冒着呛人的青烟开的飞快。
庄汉尘想找个旅店住,背着包继续走,看到一个旅社,进去询问,一宿价格是120元,出来继续走,间隔不远又看到一个,价格160,庄汉尘出来,感觉刚才睡觉的大楼台阶上挺干净,就走了回去,看看时间还不晚,想先走走再睡觉,就背着包进了大楼。
门卫是个老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庄汉尘没理他继续往里走,里面是楼梯,庄汉尘看楼梯下有杂物,无法睡觉,就往楼上走。
楼上的一个个房间多数都关着门,开门的房间里面有办公桌,有人在里面走动,看样子是个公司,继续上楼也是同样的状况,原来这个大楼里都是一家家公司。
走到了楼顶,有楼梯通向天台,庄汉尘上去,推开门,上了楼顶。
楼顶很平,有一些空调的外机,还有许多废旧的家具,柜子沙发都有,应该是下边那些公司淘汰下来的家具,庄汉尘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就找了一个三面有家具环绕的空地,捡捡地上的石子和木棍,打开行李卷铺上了。
躺在铺上看着星空,庄汉尘庆幸天气好,如果是雨天不知道要多惨,估计肯定要住旅馆了,想想自己的这些经历,每次遇到困难都会得到帮助,这次是天神帮了自己,那些帮过自己的人,王姐,刘师傅,王小云,这些人以后怕是很难再见到,这个城市到底怎么样,自己能不能混下去,都还是迷,实在不行就回山东吧,有大哥在不怕找不到工作,只要付出努力必有回报,这样想着心里就宽松了许多。
庄汉尘又想起进厂之后发生的事,那时候厂里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分配进来的学生快乐地一起生活工作,男女学生双双恋爱,一个个的好不快活,自己因为不说话不交往被排除在外,有几个女学生相貌俊俏,很快就被分来的男生追到手了,还有一个女生谁都不跟,后来跟了一个市里的富翁家的公子,还有厂里那些善良的女工成群结队来打针,还有四川那个可恶的女人,后来工厂慢慢停产,再后来警车几次进厂带人,小贾,赵处长,周副厂长,高会计,都被抓走了。
又想起了高中的时候,下课了,教室里很嘈杂,大家不知道都在忙啥,叽叽喳喳响成一片,王素红也在教室里,穿着红衣服,头上有红色蝴蝶结,她笑着朝庄汉尘走过来,庄汉尘想拉她的手,但没抓到,快走到跟前了,马上就碰到他了,庄汉尘伸手抱她,她却转身走了,庄汉尘喊她,“王素红,王素红,你怎么来我们班了,你要去哪?”
王素红不理他,一直走到黑板前,还继续走,黑板不见了,前边是雾蒙蒙的像戈壁滩延伸到远处,天空乌云很厚,云地间有个很黑的地方像在下雨,王素红越走越远,消失在那个很黑的地方不见了。
庄汉尘醒来,刚才又做了一个梦,想起了他这是第二次梦见王素红走进了一个天地间的黑处,为啥总做这种梦?
王素红现在一定在惦记自己,圆圆的月亮照得楼顶很亮,庄汉尘取出纸笔,想给王素红写信,光线还是不够亮,但能勉强写字。
红
我已经到了上海,今天上午十点到的上海西站,现在已经找到住处,是一座大楼的楼顶,这里有好多旧家具,住这地方不错,等白天盖个顶棚就可以挡雨,白天看到有招聘启事,看来这地方工作能好找。
红,我很想你,刚才打瞌睡梦到你了,你在家干啥呢?还去工厂不?你别着急过来,等我找到工作了,租个好房子,你再过来,如果找不到好工作,我想回山东老家,我大哥是县长,能帮我找工作,现在没有关系真是寸步难行,没办法,我如果去山东了,你会去吗?
我就是报个平安,这边挺好的,农村的房子可漂亮了,等你来看看吧,难以形容,这边河多,河里还有大船来回走,挺好看的。
红,我很想抱着你,三天没抱了还真有点不适应,你想我抱你不?
想我的话就给我写信,我还没有能联系的电话,只能写信了,我感觉写信更好,我更喜欢这种方式,天有点阴了,光线不好,看不清了,就写到这吧,我寄你家里,不知道你能收到不,收到了回信啊。
想抱你的尘,爱你,想你,亲亲你
1992.7.2夜
信写好了但没有邮票和信封,庄汉尘小心叠好信,装在内衣口袋里,想等天亮去买信封邮票,自己还没有收信地址,想等天亮看看这个大楼的门牌号,就寄到这里,放门卫那里自己去取。
这楼里有许多大小公司,也不知道他们招人不,等天亮了去问问,一切都要天亮去办了,今晚好像天阴了,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庄汉尘在楼顶到处走,寻找能搭棚子的材料,很快找到两扇门板,一卷塑料薄膜没用完还剩下一点点丢在那里,也被捡了回来,门板架在柜子上,盖上塑料膜,压上一些砖头,棚顶就搭好了。
躺在棚子里看不到全部的天空,但能避雨,庄汉尘又为自己的好运庆幸,刚来就找到了这么好的住所。
这里看样子会很少有人上来,因为地上有许多石子,还有小草,有人经常走动的话不会长出草来,庄汉尘开始想明天的计划,要买报纸查看招聘信息,要把信发走,要解决吃饭问题,不能天天吃饭店,还有上厕所问题,下楼频繁上厕所太麻烦,也容易被人发现。
看看手表已经凌晨两点了,感觉有些困,庄汉尘又睡着了,这次醒来是被外边路上的车流声吵醒,在楼上往下看,路上车来人往很嘈杂,看看手表已经快八点了,把铺盖收拾一下,搬来两个柜子遮挡一下这个铺位,还真隐蔽,在外边看着就是一片家具,谁都不会想到里面还会有户小小人家居住,带上毛巾,牙具,纸笔,就下楼了,到楼下的洗手间洗漱一下,出楼就找邮局买信封邮票,又在路边报亭买了一份新民晚报,坐在路边看起来。
看到这份报纸,庄汉尘乐坏了,这是报亭老板推荐的,他问哪个报纸招聘启事多,老板说“雅报”,就丢出来一叠厚厚的报纸,只要五毛钱,翻开一看是新民晚报。
庄汉尘感叹上海这个伟大的城市,这么厚的报纸,足有十多张,只要五毛钱,买这些纸恐怕也不止五毛。
果然报纸上,整页的招聘启事,密密麻麻,庄汉尘如获至宝,把报纸卷好夹着,找到一个邮局,买了一百套信封邮票,买了两个包子当早餐,就返回了楼顶,仔细看这些报纸和招聘信息。
整整花费一天时间,庄汉尘看完了这十多张报纸,里面内容很丰富,有介绍上海的,评论身边小事的,上海发生的新闻故事,全国和国际上重大新闻,还有读者投稿,各种散文诗歌小说,样样都有,还有广告启事也被庄汉尘仔细看过,看的最仔细的就是招聘启事,估计能有两三百则招聘启事,庄汉尘选出来二十个招机械设计的,两个招美术设计的,写了自己的简历,因为没有联系电话,就每个信封里装上一个写好自己地址贴好邮票的信封,告诉人家有意向就寄信过来。
算起来这种应聘方式还是很节省,两套信封邮票价格是三毛六,二十封信成本是七块两毛钱。
天黑了,感觉又渴又饿,就带着这些信和给王素红写的信,下楼寄信再吃饭。
二十多封信投进了邮箱,然后走进一家面馆,这次他点了一碗三丝面,好大的一碗,三丝是辣椒丝干豆腐丝和肉丝,清汤加面和菜进去,味道很好,又被他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向老板讨要水喝,喝了几杯水然后离开。
庄汉尘觉得上海下面的方法和长春还有山东都不一样,他在面馆仔细观察过伙计下面的过程,暗暗记在心里。
回去楼顶的路上路过一个菜市场,便进去随便兜兜看看,摊主们看他过来都热情地询问,热情得让他不好意思看,看到一种蔬菜,以前在老家和长春都没见过,就问老板这是啥菜,“高博。”老板说。
“高博是啥?是竹笋吗?”
老板见他说普通话,也改成了普通话,“是茭白,很好吃的,不是竹笋,茭白是长在水边的,像水草一样的,竹笋是山上的,像大树一样的。”
“这样啊,多少钱一斤?”
“要打烊了,便宜卖,一块一斤,白天卖两块五的。”
“那我称两斤。”庄汉尘和老板说了几句话,老板那么热情弄的他不好意思,称好了两斤茭白,摊子上还剩两根,“都给你吧,不称了。”
老板把那两根茭白也装进袋子里,“回去切切碎,炒着吃,很好吃的,烧汤也行。”
“好好,谢谢。”
庄汉尘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买了一袋子茭白回来,心想这茭白生的怎么吃,还得弄个锅回去,楼顶有破家具拆木头可以烧火,有锅就能烧,他又在菜场里转,看到一个五金店,那里有锅,就过去选了一个铁锅,一个塑料桶,一把筷子,一个大碗,一个打火机,又路过一个粮油店,买了一包挂面,一斤大米,四五个鸡蛋,一小瓶精油,一包盐。
上海的摊贩真的太热情了,买很少的东西也给你热情服务,想想以前在长春,买两斤大米是买不到的,店主会拒绝你,这边买一把大米他都卖,他卖了不是想赚钱,而是赚信誉,南方人有钱是有道理的。
感觉烧饭的家伙都购置齐了,就拎着这些东西回到了楼顶。
想把炉灶支起来,发现锅无法固定,天已经全黑了,月亮也被云挡住了,无法寻找材料支起这个小铁锅,就把东西放一边,准备明早再弄,现在睡觉还早,就想出去兜兜,好好看看大上海。
外边路上人还是很多,助动车突突地穿梭,“当心当心。”骑车人一边快速穿行一边吆喝路上的行人躲避。
看远处灯光很亮,庄汉尘看了下地图,那里好像是个公园,就奔着亮光处走去。
路过一个小桥,一个西藏人穿着民族服装摆了个地摊,卖的是藏族的各种药材,还有藏族的刀具,还有按摩器具,还有藏族的饰品,看庄汉尘过来观看,那个藏人小伙子就开始介绍,“看看想买啥不,这是老虎的爪子,腰疼腿疼都管用,这个是羚羊角,肝病肾病都能治,这边还有野生的灵芝,天山的雪莲,西藏的红景天,高山上的天麻,一口钟,藏红花,金毛猴,杜仲三七白芷川贝,不管哪疼,咳嗽胸闷头晕手麻都能治好。”
庄汉尘蹲下来仔细看,发现他卖的药材多数都是真的,但虎骨麝香羚羊角不像真的,庄汉尘也不说破他,告诉他,“我也是做这个的,咱俩是同行,哈哈。”
那个藏人小伙一听乐了,“那你在哪卖?”
“我刚来上海,还没找到地方卖,以前我租房子给人看病,专门治感冒,别的病不敢治,怕出事。”
“那以后多照顾照顾,互相的照顾。”
“好啊,你住哪?”
“就在那边不远。”小伙子往庄汉尘来的方向指了指。
“摆摊让摆不,有没有人抓啊?”
“有人来不让就走了,一般时候都不管,有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
“是不是他们只管汉族人, 藏族人他们不管?”
小伙笑了,不回答了,庄汉尘也不好多问 ,就辞别了藏人小伙,继续往前走。
灯火通明的地方果然是公园的门前,那里有许多人,穿着红绸长袖小衫,黑绸灯笼裤,拿着扇子,在排练扇子舞,都是老年女性,庄汉尘看了一会,感觉这边老年人生活挺丰富多彩的,以前他在长春经常看到老年人扭秧歌的,这边看来也一样,只是节目有些不同。
看看手表,晚上八点了,感觉还早,今天只顾看报纸了也没活动,就继续走,前边路上都是汽车,行人和助动车很少了,看来是过了下班高峰时间了,越走路上越感觉冷清,走了很远也看不到繁华的地方,前边倒是灯火通明,但不是啥美景,而是一处建筑工地,路中间修建了一个坡路,一直向上延伸,延伸到很高很远,看不到尽头,坡路是黄色的灯光把路面照得通亮,一片黄色,在黑黑的夜幕里看着很舒适,庄汉尘想上坡路看看到底是在修啥,但路口有门岗,里面好像有人,庄汉尘慢慢靠近,那里的人走了出来,“你干什么?”
那人张口就说普通话,听着不是上海人。
“我随便走走,看这边景物挺好看,就过来看看。”
“这里不好看的,快回去,快回去。”
“这是在修什么,这么高,看着很宏伟。”
“不好问的,走吧走吧。”
庄汉尘见那个人态度蛮横,就掉头往回走,心里愤愤地骂那个人一句,“狗东西。”掏出来地图,查看自己的位置,对照路名,识别出来了,这里修建的是一座跨江大桥,地图上显示正在建设中,叫杨浦大桥,跨过黄浦江连接浦江两岸,今天新民晚报上也说过,这桥很高,因为桥下要有百万吨位的货轮通行,所以要修的很高,有二十层大楼那么高,庄汉尘感叹上海的伟大和繁荣,心想一点要在这里找到落脚的地方,为了见证这里的繁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