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的四月,我带着一本《海子诗集》去看望海子,途经遥远的路程。
先到了合肥,住了一晚。第二天转车去安庆。
安庆西站。我下了火车,踏上诗里的那一方土地,一瞬间,心里无限感怀。打了一辆出租车,说:师傅,去海子故居。往渣湾的路边长满树,有人家,远处是田野。开了许久,司机说到了。我看到路边有“海子故居”的路牌。沿着那条清白色的小路往里走,就到了你的家。
在院子里见到两位身体健朗的老人,是你的父母亲。母亲很健谈,说自己已经八十岁了。她带我看你的书房。旧木书橱里放着你曾看过的书。有《孤筏重洋》,《百年孤独》,……和很多哲学的书籍。是很老了发黄的来自你的年代的书。桌柜里放着你的照片,坐在一堆木头前的,牵着马的,海滩上的(这张让我想到《孤筏重洋》)……。看到了你的北大毕业证,上面的照片很年轻,你孩子般的面庞看起来懵懂天真。我是在这时候才清晰你只有25岁的生命。有说当时北大流行这样一句话:要么成就自己,要么毁掉自己。其实,这么深刻灿烂地生活几年便离开亦很好。你眯着眼睛离开,居住了很久的心和世界。
我拿出《海子的诗》,翻到最后一页,是《春天,十个海子》。我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你的母亲读起这诗来。她用方言,却更有韵味。“春天,十个海子已经复活,……这是一个冬天的海子,沉浸于黑夜,倾心死亡……”,她的眼里含了晶莹的泪。
桌上放有留言本,我写了满满一页。之后去你的墓地,你的母亲带我到前路分岔口,转过去走上一条小路,她抬起手指着你沉睡着方向,说:墓就在那山头,树林旁边的山头。给美丽而沧桑的母亲拍下两张照片,她说,洗好照片就寄过来。我说好,于是告别。
那是我第一次走过你曾走过的路,在春天光明的景色中去看你。田野里是正绚烂的油菜花,在蓝天,阳光,清风里很馨香地开着。那是正午,我一个人走在这温暖的天地间,有即将见到你的哀愁与欣喜。哀愁我只能去墓前看你,欣喜我第一次离你这么近。走过很久的小路,到了一小片的树林边,转向那小山丘走去。山上是有很多墓的。山旁有一处湖水,很美。
很远望见你的墓。青石碑。坟头满是花朵。那天天气真好。阳光温暖,只有我一个人去看你。我读《春天,十个海子》给你。还有那天喜欢上的一首:《秋天的花椒树》。
“从黎明到黄昏,阳光充足,胜过一切过去的诗……”。
我坐在墓旁的松树边读你的诗。我从来没有离你这么近。虽然,生死相隔。我却相信灵魂是没有时空阻隔的。那一刻,我也相信是与你同在,与诗同在。
我在近旁的早地上捡了七颗石头,白黑的石头,放在你的墓土一方。石头开出花朵,石头长出血,石头长出七姐妹……我站在荒芜的草原上,那时我在远方,我孤独,我一无所有,我感受到你的痛苦和幸福。
那方土地,离四季很近,晓风过往,花树生长,山水在旁,有你有诗。
那片天空,阳光充足,使我感到健康,幸福,拥有一生。
我将永远,无限热爱那一日,热爱那一日的自由,热爱那一日的远方,也热爱那一日的我。
那一天,我遥远的路程经过那里。天空一无所有,却给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