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梅子花香飘洒而来,夹杂在弥漫着泥土气息的空气里,一切才刚刚开始。
“这味甚好,梅子雨,泥土香。”站于梅树下的一袭白衣缓缓转过身来,一双似玉如珠的手执于腰间,一双深邃眼眸将来人望着。
“可不是吗!师兄,你最喜欢的便是这‘梅子雨,泥土香啦!”见到师兄这样说,阿云便跟随着师兄的话说着。顺着总没错吧,她可不想被无缘无故批评呢!
“阿云,你来这儿有五个月了吧!”明明是问句,说出来总是给人肯定的错觉。
“嗯,想不到就五个月了,过得可真快啊!……”阿云没想到就五个月了,和师兄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快的,让她都快忘记了原来的自己。
原来的她,无依无靠,只是一个靠采药维持生计的采药女。
现在的她,是一座山上香火甚旺的道姑。
“你……下山去罢。”那双纤细却蕴满力量的双手渐渐随着垂下放在身后的动作所隐藏在衣袖里。还没等阿云回过神来,脚下就踏着着梅子花离去。
阿云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梅子夹杂着泥土的味道逐渐在她的鼻腔里越发清晰。伸出的手依然停留在半空,保持着半握的姿势。
眼泪,滴落下来,打在被离去的人所踩过的梅子花上,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她和他的相遇源于一场大雨。
那天,她正在街头卖着药草,可能是老天看她太过辛苦,好心好意地下起雨来。她只好弃药于檐下躲雨,刚好旁边行人匆忙,一下子把她挤开,温热取代冰凉。
她还记得当时那双有力的双臂与看不透的深邃眼眸。
她与他就此相识。
天气好的时候,一起相约策马同游,言语交谈中尽是一片欢声。俩人眉眼带笑,难得的聊的十分投机。
他说,他最爱的其中一件事就是骑马。
于是,她用了大半积蓄送了马鞍给他。
情意,不言而喻。
后来,遮风挡雨的一隅之地也被北风吹破,她突然大胆的做了个道姑。
他成了她的师兄。
她觉得,这样一直陪着他也是好的。
她以为,可以一直这样。
跌跌撞撞的朝着消失远去的身影追去,来不及搭理脚下的泥泞路。
“师兄,为什么呢?”阿云朝着白影大喊着。
“你……并不适合这里。”白色身影微微一顿,接着又道:“你随我来。”
她以为事情还有转换的余机,谁知道,他竟然从房里拿出一盒胭脂。
金色花纹镶嵌着几许珠石,闭合处微微可见的暗色底纹,她想这胭脂可不便宜吧!
“你拿着罢”说完就转身紧闭房门。
庵堂前的梅子花仍不知愁的灿烂开放,有时候,阿云真是觉得做人还不如当棵梅子树。只是,她不知道,世间事,没什么是容易的。
三年后
一名小厮急匆匆的跑进药店的里间,不一会儿,一名身穿水蓝色海洋颜色衣服的女子跨出药店,一头乌黑头发自然垂落于胸前,一举一动,步步生莲,很是从容淡定。
“病人呢?”女子一双温和中带有严厉的眸子望向那名刚刚进去通报的小厮。
被问到话的小厮似乎是习惯了女子的态度,不急不慌的答道“奇怪了,刚刚不是在这儿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抱歉的低着头。
女子也不再说什么,快步的走进屋里。
才到屋口,一股血腥味儿充斥在鼻间,刚刚要进去看个究竟,就被一声咳嗽声吸引住。
往屋里一看,只见一人背对着她,一袭白衣被血的颜色染得几近成了红衣,可她还是看出原本衣服的颜色。也不是她有一双洞悉所有的眼睛,只因为,她觉得前方的人就该穿着白衣,而白衣于他才是最好的。
听那咳嗽声,是个雄性,而且是个患病雄性。
提步走到那咳嗽声源处,淡淡站立于那雄性后面,语气里毫不掩饰的讽刺道:“阁下声东击西只为了到屋来!”
那男子听了,也不说什么,只是慢慢地转过了头。
一双深邃眼眸映射于女子眼底,远久迷离的沉重与悸动之感接踵而至。
转过头来的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拿着双眼注视着女子。
“你就来大眼瞪小眼的?”忍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场面,女子终于首先低头。
“听闻云姑娘医术了得,解毒更胜一筹!”男子听女子略带不耐烦的语气也不恼,平缓的语调听不出他此刻是个患者。
没错,被唤到的云姑娘正是三年前下山的阿云,只不过,她已经不叫阿云了,单名一个云字。
“然后呢?”她的医术不容置喙。
“还请姑娘出手相助!”男子微微沉吟着,表面看不出什么要紧,可正是他那苍白的脸色暴露了他此刻的处境。
“好啊,只不过救人也得有报酬,对吧!”阿云不想和他多耗,而且他的情况也得快点处理。
“好!”随着音节的降落,一具身体再也撑不了,顺势倒下。
约摸一个时辰,男子在一阵弥漫着淡淡熏香的屋子里醒来,很显然,这里并不是刚才那个房间。
环顾四周后,才想要起来,外面一个小厮就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汤急急忙忙的踱步到他旁边开口道:“公子还是好好躺着吧,可别前功尽弃啦!”
边说边小心翼翼地递给他那碗的汤药,汤药的气味随着小厮的动作渐渐地加浓,他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旁边的小厮到没有注意到,刚刚来的阿云却偏巧不巧地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女子缓缓的踏步进房来,看了看男子,又朝汤药的方向挑了挑眉随即说着:“这药虽苦,但还是喝了吧!”说完摆出一副他爱吃不吃的表情。
男子也看出来阿云不怎么待见他,也不恼地感谢道:“多谢云姑娘相救。”眼还是她熟悉的那双眼,还是那么深邃,只是瞳孔里再也没有她熟悉的温柔了。
一听这话,阿云压制住心间的微疼,笑意满眼望着男子。
“不客气,不是有报酬的嘛!”
男子看着那个笑容,心的一角微微一滞,不过很快就被诧异掩盖了。
“姑娘要什么呢?”男子轻轻的咳嗽着问道。
我想要回到以前我们平平静静的道姑生活,可这句话永远也不会在现实里出现。
“当然是钱啦,小女子小小大夫,又开个药店,不要钱还能要什么呢?”
规规矩矩立于一旁的小厮,在阿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满眼诧异的看着阿云心里想着:小姐很缺钱吗?
阿云毫不在意地透露着自己的想法,好似这本就是她最希望的事。
一听阿云说是要钱不要其它的,男子心里微微一顿,不顾身体带伤起了床踉跄着朝门口走去,语气里淡淡道:“稍后在下会叫人备下财物送来,多谢小姐相救。”
阿云不是没有听出来,那淡淡的语气里充溢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嫌弃。她也管不了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了,既然人家不记得她了,她何必自讨没趣呢?
只是辜负了她苦苦的等待的时光。
那男子果然不是一般人,给的诊金是别人的十倍不止,只是时间上却足足推迟了两月,长得让阿云都快忘记了这回事儿。
只是附带诊金的是一封邀请函,那男子大婚。
阿云自认为那男子是没认出来她就是当初和他在一起修炼的道姑,也自然不会认为那男子知道他是她师妹。
同时也是朋友。
听说今儿王阳府的世子景炎大婚啊,阿云才一出门就听街道上的人络绎不绝的说着。
嘴角微不可见的稍稍有一点弧度,讽刺地昭显着她。
原来他的真名叫景炎。
阿云置身于整个宴席之间,浑然不觉得不自在,即使这里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
纤长适宜的手指稳稳的端着酒杯,边喝边看着远处向她走来的二人。
曾经一身白衣的他现在红袍加身,旁边小鸟依人的柔美女子静静的被那双好看的手搀扶着,像极了才从凤凰图里走出来的一对佳人。
凤凰图是姻缘簿,亦是举国称羡的才子佳人。
“姑娘,姑娘”在一旁服侍的小厮在阿云眼前晃了晃,好在她还没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
她怎么就走神了呢?她只是看着那双好看的手突然想起曾经把她抱在怀中那有力的触觉,历久弥新。
打过招呼后,俩人互相携着远去。
只是那句,她是我的一个道姑朋友,阿云却是听得很清楚。
他知道她,亦识出了她。
还好,他还记得她。
转手平静的喝完杯中剩余的酒,抚平已经褶皱的衣角,抬脚,出门直走。
只是眼里的晦涩难掩,都被旁人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