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时候我看了余华的《活着》,还记得我上课没忍住偷偷翻开书本的时候,眼泪也总是跟着情不自禁地从眼眶里溢出。看完整本书之后我恍惚了很久,想不明白为什么名字是《活着》的书里,故事中的人物却要在文字还没完结的时候,就一个接一个的走向自己生命的终点,其中很多,还是被人为地加了快进键。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内心总是抗拒题材沉重的文学作品。不管是电影电视剧,还是小说散文,太让人感到悲伤的故事总被我跳过,不留一点选择的余地。倒不是因为想努力营造岁月静好的假象,而是在和悲剧产生过一次心腔共鸣之后再不敢轻易触碰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第一次观看“娈童”题材的电影还是在去年,那时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去电影院的,背包里特意携带了纸巾。在此之前我甚至没有看过《熔炉》、《素媛》此类推动韩国完善法律保护未成年人的电影,决定去电影院为《嘉年华》献上我的票房,是为了响应网络上对于“关注儿童性侵事件”的号召。大概是有太多和我一样对现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除了电影在电影节上斩获奖项,社会各界对于儿童性侵的讨论却并没有因此激起太多水花。
也许是因为《嘉年华》的结局还算好,嘉年华里最大的梦露雕像被贴满小广告最终被拆走,就像女孩心里留下被烙印的伤痕,但好歹最终逃出男人欲望的魔爪。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却不一样。在这个娓娓道来的故事里,没有太多戏剧冲突,伤害说发生就发生了,没有官官勾结的黑暗和为利益三缄其口的沉默,只有受伤害的女孩咽下行凶的刀,独自在暗处舔舐伤口,甚至没有声嘶力竭的呐喊,只有文字和文字构结的美丽阶梯,领我一步一步走向的却是绝望的渡口。
博学多识的美丽女人许伊纹,嫁给了以祈使句和她相爱的男人,她喜欢钱先生的一切,除了他在酒后的家暴。婆婆和她说女人的肚子不是用来装书的,是用来生孩子的,她眼里的光熄灭,却也阻止不了先生在日后的某天把她打到流产。她在很热的天里也穿着长衣长裤,遮住伤痕累累的皮肤,她为了自己的境遇流泪的时候,还不知道喂她以精神食粮的,她可爱的小女人们,其中一个也经历着灵魂的坠毁。
李国华设了一个局,精准捕捉了洛丽塔少女房思琪。他以教师的身份,借辅导作文的名义,创造了和房思琪独处的时机。他知道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但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捕猎游戏里,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所以他肆无忌惮的侵入了房思琪的身体,还告诉她:“这是老师爱你的方式,你懂吗?”
房思琪心想,李国华错了,她不是那种会“把阴茎当成糖果的女孩”。但是她还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甚至说服自己爱上李国华,因为“两情相悦的话,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不是吗?”五年后当她试图向自己最好的朋友刘怡婷诉说,她甚至说的是“和李老师在一起”,而不是“被李老师性侵”。在她精神崩溃而被送去疗养院之后,刘怡婷进到她的房间发现她的日记,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们几近平行的生活轨迹里,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偏差。
其貌不扬的刘怡婷生活得很“安全”,她和思琪一起在伊纹姐姐家看《活着》、读马尔克斯,她们共处的时间于思琪、伊纹来说是避难所,而她却在某次的聚会上脱口而出“每天都好期待去李老师家”。思琪心想怡婷的无知真是残酷的,可也不能怪她,因为“没有人骑在她身上打她。没有人骑在她身上而比打她更令她难受。”
可是那些因为美貌而“有幸”得到男人“爱”的女性,她们又何罪之有呢?不管是在法律保障的婚姻关系里的许伊纹,还是处于法律灰色地带的性侵事件受害人,未成年的房思琪,她们都在力量不对等的局里,被男人的欲和恶揉碎,散入风里,成为一声别人听不到的叹息。
许伊纹也曾颤抖着拉着钱先生的衣袖,问他能不能不要出去喝酒。他只是笑笑,脚步却不停地往门外走。房思琪也蠕动着双唇说“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在李国华的眼里,却是:婊,婊,婊,婊。
李国华说:“你可以责备我做太过。但是你能责备我的爱吗?你能责备自己的美吗?更何况,再过几天就是教师节了,你是全世界最好的教师节礼物。”多么恶心的诱奸!
更令人绝望的是,书的正文前,白纸黑字的写着“改编自真人真事”。房思琪精神崩溃了,本书的作者带着性侵后的心灵创伤自杀了。家暴和性侵,沉重的字眼背后,是无数双眼睛在暗处被掐灭光,是无数个生命向死而生。
而大多数的少女们,在健康教育的课堂上勤抄笔记却没有一点性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