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得很高了，却给人一种萧瑟的感觉。难道是秋天到了？不科学嘛，这才九月，勉勉强强刚到九月。
小陌一脸认真地望着母亲：“娘，她说的是真的吗？又为什么那么说我？”
“她是你奶奶，不管怎么说。以后不该这么没礼貌。”李二妮故作严肃。
低头不语的小陌玩弄起洗得发黄的衣角，忽而抬起头，满脸倔强。“娘，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已经长大了。”小陌挺了挺胸脯说道。
李二妮刮了下儿子的鼻尖，叹了口气，缓缓开了口。
“还不是因为你调皮，迫不及待地想来到这个世界，导致娘早产。你知道你生下来几斤吗？”
小陌摇摇头，示意母亲继续讲下去。
“二斤半，就像个大老鼠似得。一生下来就被送进了保温箱，足足待了十多天，可受了罪了。说来也怪，别看你当时那么轻，但生下来的时候愣是一声没哭，吓坏了大夫。之后，回到家里，你一口奶水也不吃，娘就攒钱给你买麦乳精……”李二妮紧紧攥着儿子的手。
“娘，对不起。”小陌依偎在母亲的胸前，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歉意。
李二妮的下巴贴在儿子的头上。“傻孩子，是娘对不起你啊，让你一生下来就跟娘过苦日子。”
突然，李二妮捧起儿子的小脸蛋儿，语重心长地说：“儿子，你不是怪胎，你是老天爷赏赐给娘的礼物，你要坚强茁壮的成长，你是娘的动力，是娘的希望！”
片刻，小陌一头跌进母亲的怀里，不着痕迹地蹭去眼角的泪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村子里的人都在夸小陌乖巧，懂事。可小陌不明白爷爷奶奶为何如此那样排斥自己。
小陌只是个孩子，却有时不像个孩子。
阳光投在东屋的上方，折射出大片阴影。小陌尽量远离那间屋子，也没靠近那片阴影，昂首阔步的暴露在略微灼热的阳光下，走出破旧却异常干净的院子，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没有人注意到他，更没人知道他在思忖着什么。
秋姑娘或许真的快来了，或许就在路上。因为小陌嗅到了花粉甚至玉米的清香。
我是母亲的希望，母亲是我的天堂，纵然前路凶险又迷茫，我会一如既往的陪母亲坚强。我坚信，我若长大，必会光芒万丈，到时候照瞎那些无情的人，照亮母亲的泪光。
那一刻，长大，成了小陌心中的梦想，也化作他前行的力量。
转了个弯，小陌笑着钻进了一条小巷。
“阿旺在家吗？”小陌站在两扇火一样红的大门前呼喊着。
“汪，汪，汪汪。”
“去去去。”脚步声伴着狗叫声传入小陌的耳朵。一切都是那样亲切熟悉，正当他沉浸其中乐不思蜀时，门“吱”的一声被打开了。
“哥，赶快进来吧。”
小陌打量着眼前的小帅哥。阿旺和自己同年同月不同日来到这个世界，却比自己高了多半头，自卑感油然而生，不过转瞬被阿旺的热情融化了。
两个小家伙牵着手走到屋里，阿旺的母亲杨氏正伏案批改学生的作业。
“婶婶。”
杨氏闻声抬起了头，轻轻拧了拧小陌的脸蛋儿。
“真乖，去和弟弟看电视吧，桌上有水果，想吃什么自己拿。”
还未等小陌道谢，阿旺就把他拉进了隔壁房间。
电视里播放的《神龙斗士》吸引了小陌的眼球，他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的看着，当广告占据屏幕的时候，小陌想：自家若是有台电视机该多好啊。
小陌环视四周，无意间瞅到了桌子上的果盘，不禁咽了咽口水。虽然婶婶让他自己拿，但他还是忍住了。
“不要随便动别人家的东西，这样会让人家讨厌。”母亲的教诲突然回荡在小陌的耳畔，紧接着他似做错了事般羞红着脸，快速的将目光转移到电视屏幕。
“阿旺，你也不说给哥哥拿个水果。”
不一会，批改完作业的杨氏拿了个苹果递到小陌手里。
“吃吧孩子，别不好意思。”
“谢谢婶婶。”
小陌望着手里红彤彤的苹果，心里乐开了花，说实话，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一次性吃这么大的苹果。 他迫不及待地咬了口，顿时果汁溢满了嘴，甜津津的。
“阿旺，你看你哥哥多有礼貌。”杨氏的教育迎来了一个鬼脸。
“孩子，快点长大吧，长大了就能孝顺你娘了，这个家要是没有你娘，早就垮了。当年你娘扣坯子盖房，可吃了那苦了。”杨氏轻轻抚摸着小陌的头。
小陌淡定地点了点头，又似乎有所不解。
“婶婶，我家的房是我娘盖的？”
杨氏叹了口气：“是啊，你家的房子能盖成，你娘出了一大部分力。”
“娶媳妇是为了盖房子吗？邻居张姐姐出嫁后就住上了新房子，比我们家大多了，也没见他盖过房子啊。”小陌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杨氏用手指扫了下眼角，长舒了口气。
“当然不是啦，盖房子是男人的事，女人哪干的了，可你娘偏偏做到了，厉害吧！”
“嗯，”小陌点点头。
“婶婶我先回家一趟，拜拜。”
说罢，小陌紧紧攥着手里的多半个苹果夺门而出。他要省下给母亲吃，就像母亲平时省给他吃一样。他一路小跑，穿过大街，穿过小巷，引来路人诧异的目光。
家门前，小陌喘着粗气，微笑着看着碰巧刚从地里回来的母亲。
“娘，给。”
李二妮从自行车上下来，停好，弯腰抱起儿子。
“哪来的苹果？”
“我去阿旺家玩，杨婶给的，没舍得吃完。”
“谢谢儿子。”李二妮咬了一小口。自己舍不得买，又怎么狠心吃孩子“难得”的东西。
每一个母亲都无比疼爱自己的孩子，也想让孩子过上好日子，或者满足孩子的要求，但李二妮做不到，并不是她不爱自己的孩子，而是经济条件实在有限。
她又不得不吃，怕伤了儿子的孝心。
“在吃一口，娘，这都是你的，我已经吃过了。”小陌再次将苹果递到母亲嘴边，不依不饶道。
“好了儿子，娘不喜欢吃苹果，你吃吧。”
李二妮边敷衍儿子，边抱着儿子进了院子。嘴里的苹果还没来得及咽下，耳边传来了公公的咳嗽声。
“ 呦，至于啊，吃个苹果还骑车子出去。”
李二妮放下儿子，强咽下嘴里的苹果。
“爹，您说的哪里话。”
陌升瘦的发亮的胳膊一挥，猪毛般的胡子吹立了起来，小眼睛瞪得跟院子里的羊粪似得。“哪里话？心里话！偷吃还有理了。”
“爷爷，我们没偷吃，这苹果是……”
上前一步的小陌打算和陌升解释，却被他一把搡了出去，摔倒在地。
小陌坐在地上，屁股跌的生疼，手下是压扁的羊粪，他想，如果这是陌升的眼睛，那该有多好。
“儿子，没事吧”李二妮赶忙扶起儿子，与此同时，东屋的门“哐当”一声，被陌升关上了。
小陌本想选择坚强，可他隐约从母亲的眼睛中看到了泪光。母子二人紧紧相拥，泪水打湿彼此的肩膀。正午的太阳挂在天上，却无法晒干心中的悲伤。
“娘，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等我长大了，我就能保护你了。”小陌呜咽着说道。
“好了儿子，不哭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疼不疼。”
小陌摇摇头。
“那哭什么”
“因为我看到你眼里有泪花，娘哭了，我也想哭。”
李二妮的心抽搐了下。“是娘不对，是娘不坚强。”
酸楚涌上李二妮的心头，是生活造就了如此懂事的孩子。路是自己选的，再苦再难也要坚持走下去，哪怕是为了孩子。
在忍忍吧，孩子大了就好了，李二妮一次次地欺骗自己，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以后的路会越来越难。
小陌可能是哭累了，不然怎么会睡着了呢？
梦中，小陌看到爷爷奶奶都在冲他微笑。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啃着窝头，喝着能作镜子的玉米粥，奶奶把装满鸡肉的瓶子放到自己面前，他夹一块给爷爷，夹一块给奶奶，夹一块给母亲，夹一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