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在教室里，窗外下着朦朦的细雨。他突然坐到我旁边来，对我说“这次回去才发现，有些事情，真的是需要去珍惜的。”
他告诉我：“爷爷去世的早，小时候都是奶奶带，所以印象中都是奶奶的影子。奶奶是个很和蔼，温柔的人。上大学了，离正式步入社会也越来越近。所以之前总在想，以后赚了钱一定要好好孝敬她老人家。但这次回去，连见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赶上。”
“只是因为一口痰，卡在了喉咙里，无法呼吸。送到医院的时候晚了，即便是动手术取出来，也只是多撑几天。”他的声音表现出来的并没有很悲伤，更多的像是一种对生活的体会，与及一种经历后的成熟。
有时候生命就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仅仅因为一口痰，再见就成了再也不见。
其实听他说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外婆的身影。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因为家庭原因，在寒假里我和弟弟都被送到了外婆家。印象中的外婆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老人。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对我和弟弟说话，流露的永远都是温柔与关爱。
记得当时的我并不安份。我不喜欢外婆，不喜欢外婆家，不喜欢外婆家的床，不喜欢外婆家的饭菜，不想喜欢看电视的时候有人管，更重要的是，我想妈妈。我整天都吵着说要回家，
那时外婆打电话对妈妈说：“你那儿子，怎么养都养不熟的。”
后来妈妈跟我说了这件事，但年幼的我对此不以为然。
我们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懂得去珍惜的时候，已经没有了。
有天下午，我闲着无聊，便去抓鸡来玩。我抓住了一只母鸡，跑上二楼阳台，准备把它往楼下扔。鸡站在阳台上，明显很害怕，不停地叫，翅膀不停地扇动着。然而我还是绝决地把它往楼下扔了下去。两层楼高的距离，母鸡在空中害怕地乱叫，翅膀死命地挥。落地后的母鸡一瘸一拐地走着，但我却很开心，我心里想：原来鸡也是会飞的嘛！
后来外婆知道了，我看的出来她很生气，那是印象中外婆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生气。但她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骂我，只是心疼地看着那只母鸡，眼角泛着泪光。
看着眼前的外婆，我很心酸，很后悔。
过年前，二伯来接我和弟弟回去了。那天我很开心，特别，非常地开心。我记得上车的那一刻，内心犹如解放一般的轻松，自在。
只是，我始终没有注意到，有这样一位老人，独自一人呆呆地站在送别我的路口，目送我的离开，眼中充满了不舍，并且久久没有离开。
后来，我很少再去外婆家。即便是去，也是短暂地吃个饭，然后便离开。再然后，我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学。
渐渐地我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去看望外婆了。
直到去年。
停车的时候妈妈和妹妹一个人先上去了。我拿着水果，在陌生的医院找病房。医院还是挺落后的那种，楼梯窄且长，扶手似乎布满了灰尘。我上到了三楼，找到了外婆的病房。推门而进的瞬间，我感到喉咙变得苦苦的，咸咸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病房不大，放着两张床，一台电视，还有一个厕所。外婆就坐在靠里面的床上。
此时的外婆脸上早已没了当年的精神。她很瘦，瘦的可以看到骨头，一件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很大，很大。给我的感觉，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可以把她吹走。不变的是，外婆依旧和当年一样和蔼可亲。
床上放着很多张皱皱的，卷起来的十块，二十块，和许多张一块，与及四个皱皱的红包。
爸爸进来的第一话就问一旁削苹果的妈：“这是要干嘛。”
“妈听说你们要来了，说要给你们每个人封个红包。”妈说。
“他们都多大的人了，还封什么红包，”老爸很快就说道：“快叫她把钱收起来。”
“我都跟她说了，她就是不听”妈妈说。
病床上的外婆似乎没有听到爸妈的话，仍旧一张一张地数着钱。她把钱分成四份，来来回回数了很多遍，都没有数清。最后妈妈从她手上拿过钱，往其中一处放，说：“这样不就对了。”
“呵呵。”外婆开心地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同时也很无力。
我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去握住外婆那布满老人斑的手。我发现，对于眼前的这位老人，除了为她削一个苹果，拨一颗葡萄，其它我再无能为力。
幻想过无数种她未来的样子，却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会像现在这样，像个孩子般躺在病床上，连洗澡都只能由别人来帮她。
外婆走的那天刚好是端午节。
那天我刚好和妈妈坐在一起聊天，然后妈妈手机有一个电话进来，妈妈接起来，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
我已经想到，外婆走了。但我还是问：“妈，怎么了？”
“儿子，外婆走了，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妈妈哭泣着说。
妈妈的眼泪，像天上的朦朦细雨，不大，却一直下一直下，没有停。
我坐在妈妈身旁，突然发现，我并不能给予妈妈任何安慰。我能做的，只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坐在她身边，陪伴她。
语言在这一刻变得如此空白无力。我的内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好痛，好痛，痛到渐渐变得麻木。可是我说不出来，连眼泪都没有。多年前陪你度过一个寒假的人，突然就这样没了。我的童年，从那一刻开始，也变得不再完整。
时间回到现在，听着他跟我说的话，我几乎没有去回应，我时而转头看向他，时而转过头注视窗外白茫茫一片的天空。
我能体会到此刻他的心情，犹如窗外绵绵的细雨，下个不停。他后悔之前没有很好地去陪伴她奶奶，后悔没有对她好一点，后悔自己这么大了还是这么的没用。
一如当年的我。
我突然明白，珍惜不是等你以后有能力了，有钱了，再好好地去孝敬她，补尝她，给她最好的。珍惜不是未来时，而是现在进行时。最好的珍惜，是最长久的陪伴。是从前，现在，还有遥不可及的未来，都陪在你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