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相思成灰4
廊上的风有些大,王轩轻轻拂开身上的草絮,思绪却回到刚进到谢府的那个晚上。
那该算是一个月黑风高夜,不过王轩没有打算杀人放火。他只是恐吓了两个人,一个是谢府的官家,那个极为势力的老头。
那日,他换了身夜行装,躲在了那官家的房间里头,待老头回房后,便比了把明晃晃的刀在他的脖子上,而后,用刻意压低的声音问了一句,“我不想要你的命,只是我妹妹被谢益昇玩弄了,他都有哪些风流史,一件不落地全给我说出来。若敢有一丝欺瞒.....”他比在老管家脖子上的刀子又紧了几分。
那老头直吓得两股战战,一股脑就把谢益昇的老底全都给掀了出来,连他小时候陪着过家家的姑娘都给抖了出来。最后若不是王轩让他捡成年后的事讲,只怕得最后要挨到鸣鸡唱晓。
不过那一趟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柳岳络后来告诉阿影的,他在那一夜就全都闹清楚了,并且他还明白了为何谢益昇为何会说徐晚晴中过毒。
那段时间徐晚晴和柳岳络闹得很厉害,经常会拿些寻死觅活的话来威胁谢益昇,那日徐晚晴又闹了回情绪,谢益昇也没甚在意,不想第二日一早就有服侍徐晚晴的下人哭天抢地地说‘二夫人中毒了。’再后来那徐晚晴就疯了。
直到现在谢益昇只当徐晚晴是中毒才犯了疯傻症,而只有柳岳络和这管家知道她真正的病根。
因为他亲耳听见柳岳络把那些残忍的真相告诉了徐晚晴,王轩忖度着,柳岳络最初该也是没甚恶意的,只是希望徐晚晴看清真相后会心灰意冷,知难而退,却不想她一时气火攻心,竟疯了。
王轩早早地摸清了徐晚晴的病因,却仍在阿影邀他去跟踪谢徐二人时一口应了下来。
他希望她活得充实,有女儿家的喜怒哀乐,有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即使他早已清楚了真相也是不会帮她一丝一毫的。
至于王轩恐吓的第二个人则是谢益昇,弄清了徐晚晴的病根,便知道这药引是谢益昇。他这次仍是躲在目标的房中,只是这次他的装扮是一副美娇娘的扮相。
半夜,王轩利用自己的轻功,在谢益昇的房中飞来晃去的,一会儿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一会儿又装神弄鬼的叫着,“谢郎,你不该负我。”
谢益昇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看见得也只是一袭白衫的身影,他圣贤书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不信什么鬼神传说。知道看清那袭白衫,竟是故去的妻子生前最爱的那件兰花白缎裙。
所有的愧疚似乎一下子袭上了他的心头。王轩勾脚倒挂在悬梁上,他就跪在悬梁下,哭得甚是凄惨。
谢益昇平日里总是一副老沉持重的模样,哪里想到面对亡妻竟是这样一副痛苦流涕,失魂落魄的凄惨的光景。
王轩瞧他哭得愈发伤心,突然玩心大起,又跟戏猴似地逗了他好一阵。直到后来,听见他无比坚定地说道,“对不起,我一开始只当她是你的替身,可后来,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总是控制不住自己。香儿,我大概是爱上她了,对不起......”他把头深深埋在肩窝里,身子不住地抽动。
王轩许是被他哭得动了恻隐之心,许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离开前竟装模作样的说了一句,“谢郎,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爱那个姑娘就莫要再辜负她。”
......
房间里,阿影揣摩着王轩方才的话,却怎么也觉察不出什么深意。但她心中已有了自己的主意.....
“谢大人,我寻着治二夫人的法子了。”阿影瞧着谢益昇欣喜若狂的神色,心底感慨的却是玉兰花下那抹孤凄的红影。
“韩姑娘若真能治好贱内的病,谢某自当重金酬谢。”他说着向阿影深深行了一礼。阿影认识谢益昇也有三日了,却是头一次见他行这样大的礼。
阿影起身,故意作出欲言又止的模样。谢益昇瞧出她的犹疑,忙询问道,“韩姑娘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谢某便是倾尽所有也不会就此放弃。”
他一副笃定的模样,阿影瞧在眼里,既欣喜,又失落。摇头轻叹出一口气,絮絮开口道,“确是有些难处,倒与身家无关。人都说魔由心生,而心病又需心药治。我已找到二夫人的症结所在,但要治好这病,还需一味药引。”
“韩姑娘请讲,但凡谢某能求得定不遗余力。”他说得有些急促,面上也因为兴奋而有些泛红。
阿影听了他的话,连连笑着摆手,“这药引其实不难求。主要还看谢大人是否愿意。”
“我是否愿意?”谢益昇有些恼了,他的意愿一直都很清楚,阿影的话分明就是故意兜圈子。
阿影笑笑,“大人莫恼。这药引其实就是二夫人心上人的一块心头肉。除此外,日后还需那人每月一碗心头血养着。”阿影说完便一瞬不瞬地盯着谢益昇,不知为何,她希望他的眼神中能为了另一个可怜女子闪现出哪怕一刹的犹疑。
而那男子却是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面对这样的结果,阿影不知是喜是忧,谢益昇固然已经辜负了两个女子,可此刻他却愿意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承受这般非人的折磨。
徐晚晴,这个幸运的女子,待她恢复正常后,柳岳络又该何以自处?
阿影想着心中难免又有些唏嘘,这所谓的药引不过是她从前看的杂书中胡编的,她会把它用在这里不过是想考验一下谢益昇,只是这样匪夷所思的结果,他竟是想都不想一下就信了,大概是太渴望徐晚晴的病能快些好起来吧。想到这,阿影低头苦笑一声,答应晚上便为徐晚晴施药行医。
夜里阿影到徐晚晴房中时,谢益昇已早早地备好了开膛取肉的一应工具。
“韩姑娘,我已准备好了,不知您何时取这药引?”他一见到阿影就急急的问了这样一句。
他仍是很兴奋,丝毫不在意即将到来的痛苦。阿影笑着解释道,“不着急,这里有碗药汤,你先喝下去,待会儿能缓解一些你的疼痛。”
闻得阿影的话,谢益昇一把接过阿影手中的药汤,一气便全都咽了下去,再抬头时,他欢欣地将碗倒扣示意全都喝完了,阿影瞧着他眸中灿若星辰的光亮,忽然有些明白柳岳络为何会形容他像个孩子。的确,谢益昇固执起来就跟个孩子一样可爱。
谢益昇因着那碗药汤,渐渐昏睡了过去。阿影点了根据百解集特制的梦蝶香,暗香浮动间一旁熟睡的徐晚晴竟在睡梦中徐徐开口说起了话。
“你心爱的男子愿为你剜心取血,你可愿为了他醒来?”阿影冲呓语低喃的女子问道。
女子方才还一起一阖的嘴唇此刻却是紧闭着动也不动。阿影瞧她眉头微蹙的模样便猜到她在担忧什么。
“不为别人,只为你,从来他心中有的就你一人。若不信何不醒来亲自问一问他,这样沉沉睡着,只是懦弱、逃避。这场战争里,你不战而败,如何甘心?”阿影劝别人时心头总跟明镜似的,可轮到她自己头上又成了当局者迷。
女子微蹙的眉头逐渐疏散开来,几不可闻的“嗯”了两声。
阿影此时方如释重负般长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又开了两剂安神药。
若不出意外,明日徐晚晴就该恢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