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事件后,同桌跟我的冷战持续中,我反而心静了不少,正好她去了省城参加数学奥赛,和她一同去的还有龙研慈、王雨田、闵耀华,都是我校的佼佼者。这样的当儿给我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舒展,像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尽情地呼吸着夹着着花花草草以及泥土气味的空气。杜靖博坐到了我身边,上课趴着睡觉,让我注意老师,以便及时叫醒他。站在讲台上老师是看不到底下同学的,尤其是我们后排的同学。因为每个人的课桌上都摆满了一排排的书山,就像战时挖的战壕,很好的隐蔽己方,同时方便及时发现险情,每两摞书堆之间都有一条缝隙,小到只能穿透一束光线,从近可看到远处,从远处却看不到近处。杜靖博听到我反馈了关于龙研慈有喜欢的人的消息便陷入了萎靡不振中,终日茶饭不香,废寝忘食不是学习,而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晚上对着台灯发呆,像打坐的和尚,一动不动。第二早我去叫他起床,发现他仍然坐着,腰挺的很直,台灯还在亮着。看到他这副模样,作为兄弟甚为担忧,便想怎么去转移他的注意力,救兄弟于水深火热之中。课间去了一趟十班,和刘文说了此事,商量着解决的办法,刘文建议买两箱啤酒,去学校后坡一醉方休,我赞成。于是第三节课下课后,我和刘文逃课去学校外面的超时买酒和零食,并叫醒趴在桌上的杜靖博,告诉他我和刘文在学校后门等他,让他第四节课下课后径直到学校后门。
我和刘文拎着两箱啤酒和一大袋零食绕过两条街走到校园的后面。学校后门是两道栅栏式的铁门,经过风吹雨淋,门面上已经锈迹斑斑,像经过岁月磨砺的老人。学校后面是一道山坡,站在山坡上可以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校园风光。学校的后门通向这个山坡,半山坡有一个屠牛场,一阵风过,恶臭不止,并向四处扩散。我和刘文坐在后坡的草垛上,夕阳正好挑在山尖,还剩下半边脸,柔和的阳光洒向校园,像母亲的手抚摸孩子的脸庞。操场中间那颗三人才能合抱住的白杨树树荫下站了很多女孩子,阳光穿透层层树叶洒射在她们脸上若隐若现是那么动人。男生奋力奔跑在球场上,挥洒汗水。
下课的铃响了,我看到杜靖博从教学楼的一角出现,在快速涌动的人群中,显得极慢。刘文同时也看到了,并向他挥手,示意我们在这边。等他走近目光投向啤酒,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不多问,只问去哪里喝。“山顶。”我和刘文异口同声答道。
“兄弟,今天什么都不想,咱就喝酒,不醉不归。”刘文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只手搭到杜靖博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拎着一箱酒。
“对,今天就放开喝,啥也不管,大不了明天翘课。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为了女生失去了自我可不值当。”我一手拎着一箱酒,一手拎着一袋零食,宽慰道,“何况陶礼岗不在我们学校,相隔千里,龙研慈也只是一般朋友,没有其他的关系,这女人迟早是你的,放心吧,有兄弟们挺你。”
“不说她了,哥儿几个喝个痛快。”说着便毫无征兆地唱起电影《搭错车》的主题曲《酒干倘卖无》,杜靖博起了头,我跟刘文也一起唱起来,完全不顾行人投来异样的眼神。
酒干倘卖无
多么熟悉的声音
陪我多少年风和雨
从来不需要想起
永远也不会忘记
没有天哪有地
没有地哪有家
没有家哪有你
没有你哪有我
假如你不曾养育我
给我温暖的生活
假如你不曾保护我
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是你抚养我长大
陪我说第一句话
是你给我一个家
让我与你共同拥有它
虽然你不能开口说一句话
却更能明白人世间的黑白与真假
虽然你不会表达你的真情
却付出了热忱的生命
远处传来你多么熟悉的声音
让我想起你多么慈祥的心灵
什么时候你再回到我身旁
让我再和你一起唱
酒干倘卖无
虽这首哥并不能符合此刻杜靖博的心境,倒也符合郭京悲伤的心情。在夕阳最后的光晕下,三个身影乘着傍晚的微风,往山顶的方向走去,身边行人渐渐稀落起来,最后只剩下三个身影追赶夕阳渐行渐远光芒,虫鸣与鸟叫陪伴。
山不高,我们到达山顶,夕阳已经完全隐藏在山的后面。我们不是夸父,是追逐不上太阳的。
山顶有一片开阔的草地,镶嵌着一块如玉般平整且光滑的石头,我们正好可以坐在石头上对影成三人。山顶视野开阔,整个县城可以净收眼底,一条河流穿过县城中心,把城分成两半,像极了象棋楚汉分界。河流两边的楼都不高,远处看去,灰茫茫一片,延绵到山脚下。县城四面环山,完全符合周易里风水宝地的条件。正因为如此,市政府要迁入该县的消息不胫而走,伴随着得是大兴土木,很多破旧的大楼被瞬间推到,拔地而起的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但是房价并没有因为一座座建筑地落成而降低,反而是越来越高,不到半年翻了一翻,市民苦不堪言。当然后来市政府没有迁址成功,因为涉及各方利益太多,向谁动刀都不行,每一位既得利益者都有深厚的背景关系。甚至出现原来市政府所在地地产商用打砸市政府的方式抗议迁址的情况,此事遂不了了之。
傍晚的凉风拂面,同时吹打杂草树叶婆娑作响,各种虫子争相鸣叫,此起彼伏,麻雀也不敢寂寞,叽叽喳喳的述说自己诉求。
三人盘腿坐在光滑的石头上,每人开一瓶啤酒。二话不说,兄弟,先干一个,不,先干一瓶。我们都抬起头看着天空,任凭啤酒肆无忌惮地灌溉我们的咽喉,只听到从咽喉里传来汩汩流水似的声音。我们几乎同时喝完了一瓶酒,杜靖博站来唱一句“酒干徜卖无”,便把酒瓶向远处扔去,过了半晌才听到“砰”一声瓶子落地破碎的声音,我能想象到瓶子的碎渣向四周飞射的场景,就像杜靖博知道龙研慈喜欢别人那一刻心碎的样子,碎渣都找不到。
“老大,此刻能不能作首时。”杜靖博扔完瓶子坐下说,“你的诗能让兄弟我好受点。”
“你让我即兴,此刻还真有点做不出来,给兄弟们朗读一首前几天作的,可好?”得到杜靖博点头允诺,我拿出了步步高手机,打开记事本朗读起来,和着一滴泪水:
《悲伤的秋》
雨地到来
不曾显露一丝征兆
窗外不停地鸡鸣
农家鸡埘的柴扉紧扣
也许鸡鸣地太早
也许心中有难以述说地悲悯
雨点肆无忌惮敲打窗户
吹起的北风
撕刮我易碎的心膜
悲伤的秋
落叶为何躺在地上亦如此不安
抖动着心声嘶鸣
枯藤枝头
一朵残花独留
天外的天空
是否也是这般忧愁
天外的秋天
叶落了是秋
花开了也是秋
心外的心声
剧烈的击打本就憔悴的心
心外的心声
哭泣了是秋
欢笑了也是秋
读罢,抽泣了一下,一口酒猛然下肚,从嘴凉到心。这滴泪为兄弟。
“夏天的心,冷得如冬天的心一般寒。兄弟我第一次喜欢女生,我对她很好了,怎么就不能感动她呢?”杜靖博一口酒喝完动情地说,“兄弟们,哥们我还能怎么办?”
“我即兴一首回答你。”刘文闷完一口酒说道,并站了起来,一只手举着半瓶酒,一只手从额头向后捋捋头发,脱口而出:
《嘉别》
吹角连营六月天,车水马龙徽州地。
相知相识情相遇,梦里梦回梦相逢。
“何解?”我和杜靖博面面相觑,疑惑的眼神被刘文看出。
“把这首诗写给她,以你的名义。好男儿岂能遇事退缩?追求到手再说。”刘文胸有成竹地说,拍了一下杜靖博肩膀。
“干!”这个“干”是两层意思,我们举起酒瓶,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天已暗下来,满地都是酒瓶。
我们都躺在了草地上,任凭微风掠过。
“今生非龙研慈不娶。她是那么可爱又不失成熟,知性又不失感性,娇媚而不妩媚,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如此让我着迷。她就像一颗冰糖,放在手里想吃,放在嘴里怕化。”杜靖博断断续续地说着,眼角流下了两行英雄泪,顺着脸颊流到草地上,滋润大地。我和刘文默默地喝起酒来,兄弟们都无需多言,所有的话都在酒中。
天彻底黑了,没有人说话,只有虫鸣,我们躺在草地上,和大地一起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