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最喜欢这首儿歌，念起来，心头就一股温暖，脑子里自然的浮现出满头银发的外婆，满目慈祥的望着我笑。
1、
我脑海中一直定格着一幅画面，那是我对外婆的最初记忆。三岁的时候，母亲牵着我走过弯弯曲曲的阡陌小路，来到外婆家。天还未大亮，屋里点着昏黄的煤油灯，外婆欣喜的抱着我，亲我的小脸，说：“我妹伢真能！”那盏昏黄的煤油灯，那个温暖的怀抱，一直让我眷恋到今天。
我最喜欢去外婆家，每次总要赖几天才肯回家。我每次去她家，她总是把我抱了又抱，亲了又亲，夸了又夸，仿佛我是世界上最棒的小孩。我回家的时候，她做上一包吃的拎着，一路把我送出好远，有几次一直送到了我家屋后。
那时候农村特别穷，肉只有过节的时候才会买一点，然后留着待客。鸡蛋要小心积攒着去换来一些生活必需品。
可只要我去了，外婆都毫不犹豫地拿出珍藏，首先给我做上满满一大碗肉片鸡蛋汤，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光。以后每餐也做最好吃的。惹来母亲不住的埋怨，说外婆太宠我，把我惯坏了。
在那里，晚上我是一定要挨着外婆睡的。夏天的时候，为了让我睡的舒服，外婆手里整夜摇着一把大大的蒲扇。冬天我上床之前，她用烤炉把我那侧的被子焐得暖暖的，然后搂着我，轻轻地拍我的背。
我们头挨着头，天南海北的说着话。我跟外婆讲我学校的见闻，讲我的朋友，讲我的小秘密小情愫。所有没跟父母讲的心里话，我都一一跟外婆倾吐。
外婆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老人家，她能理解我所有的喜怒哀乐，认同我一些离经叛道的想法。思想比我的父母要开通许多，对新事物的接受度远远甩开很多人。
2、
因为母亲的重男轻女，我在家里的处境是非常糟糕的。即便我像大半个真正的劳动力一样，煮饭洗衣喂猪下地，累成一条狗。还是经常受到母亲恶毒的辱骂和诅咒。她常常在我面前歇斯底里，骂我是赔钱货。
我过年从来没有新衣服，穿的都是亲戚不要的旧衣服。上中学时我没有任何零用钱，后来到外地读书，每月的生活费也总是被克扣。
外婆格外的心疼我，总是想方设法给我庇护，给了我更多从母亲那儿享受不到疼爱和关注。
有一次外婆看我光着脚，牵着我到集市上买了一双塑料凉鞋。那双棕黄色的塑料凉鞋让我开心得心都飞了起来。回到家却因为新鞋遭到母亲狠狠的责打，连带着外婆也被母亲责怪。
从此外婆除了吃的再不敢给我买其它东西。而是每次见都从口袋里掏出折叠得齐整的手绢，依次打开里头包裹着的一层层的纸，拿出最里头的妥帖保管的零散钞票，背着母亲塞给我，说女孩子大了，总要有一些零用。
外婆那个时候已七十岁，早就没有挣钱的能力。这些都是她从舅舅们给的少得可怜的生活费里节省下来的，我当然不肯要。一向温和慈爱的外婆就会特别的强势，：“接着，好好用，该花得花。我一个老婆子也不用钱，你好好读书，等你以后工作赚钱了再孝敬我。”
后来工作、结婚，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特别喜欢去外婆家，比娘家还去的勤。有时给她买一点吃的，她都到处跟人念叨我怎么孝顺，还埋怨我不该乱花钱。至于我要给她的零用钱，她是坚决不肯要的，再给她就生气。
怀女儿的时候我害喜特别严重，呕吐不止，咳嗽不停，吃不下任何东西，瘦到八十多斤。外婆很是担心，把我接到她家，每天变着法儿给我调理，听人说什么对孕妇好，不管这东西多罕见，她都要想办法弄到。
怕我闷，陪我说话，给我讲各处见闻（外婆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带我出去走动，跟村里人打招呼让人上家里来陪我。孕期在外婆家住了两个多月，是最惬意幸福的时光。
儿子出生后，两个小孩花费大，又要买房子，家里日子过得很是紧巴。外婆一直叹息我小时候受了太多苦，现在也没能享福。她隔三差五地买来鸡蛋、饼干、牛奶，送到我家，要我给孩子补身体。还经常过来给我搭把手收拾家务，照顾孩子。
她八十岁的那年，在马路上被路过的货车撞倒，伤势特别严重，医生说有可能熬不过去。我和老公赶去医院看她，她刚从昏迷中醒来。
支走了舅舅舅妈，她久久地拉住我的手，轻轻的摩挲，望着我的眼神有欣喜，有心疼，还有不舍。
指挥我从病床棉被底下摸出一个纸包，她气息微弱地跟我说：“妹伢，我要是死了，你母亲肯定要你送礼。这是我平时攒下的钱，你就拿去用它送。你现在自己生活困难，以后你舅家的红白喜事又多。我走了后，你就不用跟他们来往了。你母亲再刁难，你过自己的，莫放在心上。”我哭的气息奄奄，怎么也不肯接那个纸包。
她又转头对老公说：“你们俩把孩子带好。妹伢小时候吃过不少苦，有什么不到的地方你多担待点。她过的幸福，我走了也能闭眼了。”老公连连保证，她才似乎放了心。
外婆伤势过重，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些撑不住。我流着泪在老公的半拉半扶中离开了医院。回到家才发现，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那个纸包塞进了我的口袋。
4、
外婆在那场车祸中顽强地活了下来，快九十岁了，头脑依然清明。现在我每次去看她，她依然会拉着我的手，用慈爱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抚摸着我，跟我说起我小时候的事情，问起所有我身边的人，操心我的工作，我的家庭，我的孩子们。
我依偎着她絮絮叨叨地跟她讲生活中的趣事，讲我的小确幸，讲我所有的喜和乐。她很欣慰，我终于得到了幸福。
每一次分别，外婆还跟我小时候一样，即使拄着拐杖也要一路相送。我的车开出好远，她还站在那里，深深地凝望着我走远。看着镜中她佝偻的身影、满头的白发，我的鼻子总忍不住发酸。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宝。”又一次念起这首歌谣，惟愿时光慢一些，慢一些，再慢一些，让我还能摇到外婆桥，做外婆的好宝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