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座城,两个人,一方印,一个故事。
有人说,在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事情之一便是能一曲相知,高山流水,引为知音。
我曾经有过怀疑,直到遇到了一方印。
边款刻着:“戊午冬,叔盖胡鼻山记于滬城”。单刀刻款,笔意苍劲。
叔盖是钱松的字,胡鼻山是胡震的号。二人是同时期的名人——皆是清代时期篆刻家、书画家。
胡震,字听香、听芗,后更字伯恐、不恐,号鼻山、胡鼻山人、富春大岭长、三才砚主等。清嘉庆二十二年(1817)出生于富阳县庆护庄(今富阳市环山乡诸佳坞村)。
从散见的记载中可以看出:
胡震出生于一个书香之家。为人特立独行,对书法、篆刻有特别的爱好,勤奋而自负,“日夜攻苦,手不停挥,而目无余子,初未见所许可也。”即便是浙西名家,如赵之琛、徐楙等人,虽然推尊为前辈,“尝谓鲜惬心之作。”绝不盲从、随流,而有自己的独立创作主见。直到二十七岁,结识了杭州印刻名家钱松,“始大叹服,自是搁笔不复为人刻画金石矣。”(引文见应宝时《钱胡印谱序》)并甘执弟子礼,终生结为师友,十余年往来无间。
钱松(1818—1860),初名松如,字叔盖,号耐青,又有铁庐、西郭外史、云居山民等别号,杭州人。他工书善画,嗜金石文字,尤精篆刻,是杭州西泠八大家之一,也是浙派篆刻中有追求,有个性的汉印精神出色的传承者。
胡震师从钱松后,印风受钱松的影响较大,篆刻取法汉印,加上自己的学识修养,因此所作遒劲凝整,颇多清刚之气,作品自成一格,成为有影响的浙派篆刻名家。然而胡震秉性耿介,不肯轻易为人刻印、作书,所以他的作品流传民间较少。
胡震与钱松亦师亦友长达近二十年,咸丰十年(1860)钱松去世,两年后的同治元年(1862),胡震也因病逝于上海,年仅46岁。
他们之间这种亦师亦友的情谊,许多印章、书法作品的题跋上就铭记了两人的交游经历、知已情谊。
例如,这方两个人合作的印。
这方印边款题——“戊午冬,叔盖胡鼻山记于滬城”。
滬城是上海,这点没有疑问。根据记录,钱松虽然是浙江钱塘(今杭州)人,但是他是同时往返沪杭之间,与上海诸名家游。
通过公元与天干地支对照表,再结合两个人的出生年份,可以推算出应该是1858年。即是钱松去世前两年。
这方印的印文内容是“掠其心养其情”。
这六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依然不解,拿去请教周围的人。
一位朋友说:“这几个字可能是属于‘既战养其气 既胜养其心’的演变版,语出宋·苏洵《心术》。《心术》中这几句原来大意是,来作战时要使士兵有条件积蓄财物,即将作战时要爱护士兵的体力,打起仗来要鼓舞士气,胜利之后要在士兵中树立追求新胜利的心志。印文演变后的实际的意义更多是即所谓‘养心’之术,并没有太实质的意思。”
另外一位朋友读了几次之后,又查了些资料。并不是太认同这位朋友的见解。觉得应该是出自《孟子》之“存其心养其性以事天”。更有可能的意思是“保持人的本心,提高自己本性的内涵”的意思。
朋友反驳道:“按这种逻辑。那这六个字更应该是语出《荀子·正名》中的‘故欲养其欲而纵其情,欲养其性而危其形,欲养其乐而攻其心,欲养其名而乱其行’才对啊。本来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却放纵了自己的情欲,本来是为了保养自己的生命,却危害了自己的身体,本来是培养快乐的心情,却伤害了自己的心,本来是为了建立名望,却扰乱了自己的行为。”
一时僵住。
幸亏,还有一位朋友打圆场。
“古人印文有些只是一时意会之言——如禅机般。今人又何必扣字眼?定要寻个出处?只需要懂得是有修心修性之意即可。何况,钱、胡二人是好友,肯定也不希望后人因他两人一方印起争执。”
话题便又转移到了这方印的不足之处——除了正常的使用痕迹外,有一个小小的豁口。
这个问题,比印文来历、意思更难以回答。
唯一能肯定的是,这方印在今年被送到现在的收藏家手中之前,已经是有这样的瑕疵了。
在此之前,这方印是在一位武汉的老收藏家手里(这个故事在另外一篇关于捡漏的文章里提及)。
因而,很难考证,是什么时间,何人磕碰导致这个豁口的产生。
这个问题没有考证出来,又有一个新的问题。
这两位名家是好朋友,但是这合作之印,到底怎么分工呢?因为二人的印风想相似,我问了好几位收藏家。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这算是有些遗憾。
也许某一天,会偶然有些历史文字,揭开这些谜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