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她又咳嗽了
。
他抚她起身把水递到她嘴边颤颤巍巍“来,喝口水……”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沙哑着说“好”。
……
小孩子放学了,嘻嘻哈哈的打闹声近了又远去,我从门口经过,往屋里望了一眼,他曲着背坐在那张已经有些松散的小木凳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木盆里的衣服,那是一件洗得发白,有些蓬松的青黑色大衣。不远处的竹竿上撑着几件透光的衬衫在微风中晃动,他拧了拧手,把衣服提起来,轻轻的挂上竹竿。 阿公(对长辈的称呼)他还是那个样子,瘦瘦的,黑黑的,做什么事都轻轻的。
我有些发愣,上一次见到阿公是半年前,现在他的头发又白了许多,本来就瘦人又瘦了,就像挂着衣服的骨头架子,就这么一会,晾好衣服的阿公看见门口的我,叫了我一声:“源子,回来了啊!进屋坐坐?”
“阿公,好久不见啊,你和阿婆还好么?”我笑着走进阿公家,看着阿公驼着背在前面带我进屋,阿公走得很慢,我便趁机观察着这栋存在了半个多世纪的老房子:门上的门神被风雨撕碎了,门漆也掉了很多,堂屋里有许多老物件,正对门是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有块奄掉的东西(不知道是萝卜还是红薯)上面插着许多燃尽了的香烛柄,桌面上有很多灰烬,桌一角有盆,盆里有着黑的红的袋子,另一角放着一把生了锈的称,桌底下是几个叠放着的簸箕,桌后面是叠放着的三根长凳。
正对着的墙面上糊着红纸,还有一副对联,上面有案板摆着香烛还有符纸什么的,还有一些口袋装着东西看不清楚,边上有一个升(升:粮食的计量工具盛放工具)装满了谷子。往右看有一道侧门是去往灶房的,半掩着门还隐约可见那半人高的灶台,黑乎乎的像蒙尘多年了。右手边是一个盛着装了或多或少东西的饲料口袋的大斗(斗:用于谷物脱粒,盛放粮食),口袋边缘散落的颗粒让我分辨出袋子里的是玉米还是稻谷。左边是一台很老的打米机,上面白蒙蒙的糊着层层粉末。
这些都和记忆里一样,可是好像又有些不一样,这时阿公回头说“这些都是老样子了,没什么好看的。”气氛有些沉默,我反应过来问“阿公,阿婆还好么?”阿公有一瞬间僵硬,我看他手抖着抚上门沿,抹了抹脸,低着头说着涩哑的话“你阿婆啊,去了一个温暖的地方,一个没我照顾的地方!”
我扶阿公坐到他那垫了棉垫的藤椅上,低低的道“对不起”,老屋内光线很暗,隐约闻到阵阵霉味,前面是一台老式电视机,旁边是一个双层的柜子,上面高高低低的摆着杯子和碗,还有一个很黑了的开水壶,屋中间是一个火炉,上面有一张黑色的抹布,一碗没喝完的粥和一碟榨菜;后面是一张架子床,床尾是一堆灰旧的衣服,床上叠好的被子很扁,像一块干了的豆腐,床头有两个枕头,整整齐齐的平放着。
“她熬了那么多年,还是丢下老头子我走了啊!”阿公有些泛泪。我想安慰阿公,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听着阿公缓缓开口“我爱了她一辈子,年轻的时候让她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儿子娶妻生子,女儿也嫁得不错,眼看幸福的日子开始了,谁知这老天看不过,让她得了肝瘦……” 说到一半,阿公喝了口水,凝视着杯子,轻轻的诉说着,而我的眼前则慢慢忆起阿公这十几年的生活。
刚开始啊,生活一切如旧,除了阿婆时不时的吃药好像没什么变化,孩子们知道了也经常来看,带着小孙子,每个周末都是热热闹闹的,阿公每天和阿婆嘻嘻闹闹,日子过得轻松写意。慢慢的,阿婆有些严重了,医院不愿意去了,药吃了那么多都没效果,阿公找了老中医,想让阿婆好过一些,孙子大了上学了,孩子忙着赚钱,没时间经常过来玩,药是苦的,阿公阿婆心却是甜的,生活就这么简单温暖;后来阿婆严重了,大部分只能在床上躺着,阿婆说过很多次让阿公别管她了,倔强的像个孩子,阿婆哭了很多次,每次阿公都很笨拙的安慰,阿公在阿婆躺床上的那几年学会了照顾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一个人,他们总在夜晚一起回忆年轻时候的时光,岁月就这样颤颤巍巍的走过。
阿婆最严重的时候瘦骨嶙峋,糊糊涂涂的总念着孙子孩子,想见一见,她说上一次见面总感觉好多年前了。孙子孙女有的上大学上高中在读书,有的刚毕业在找工作,有的刚结婚生孩子,儿子到回来半天忙又走了,女儿打了两个电话,嫁在外地的她还带着外孙女的孩子不方便回来,刚毕业的孙子回来呆了两天也是和他那些朋友出去玩也不在老房子呆,这来和没来又有什么不一样呢?阿公很想让孩子们都回来,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总算是让孩子们找了时间一起回来了,那几天阿婆很开心,比以往精神多了,儿子女儿们的关心让阿婆感觉很温暖。孩子们走了,阿婆像耗光了精力,软软的没了生气。
“咳咳” 她又咳嗽了 。
他抚她起身把水递到她嘴边颤颤巍巍“来,喝口水……”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沙哑着说“好”。
……
最终,阿婆还是先他一步离开了,他好像瞬间苍老了,一夜之间变得呆滞,阿公在她的坟前烧了一堆她生前最爱的东西,那个幽默风趣又乐观的老大叔泣不成声。阿公说“还好是你阿婆先我一步离开,把悲伤留给我,因为我害怕我先走,这个世界上就留下那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了。”
幽幽的叹息声响起,阿公已经泪流满面,阿公用手擦了擦眼泪说“我想她了,一个人呆着就总忍不住想她,想他还好吗。可是我有些记不起你阿婆的样子了,人老了,眼花了,记忆也跟着模糊了……”
那是阿公惦记一生的人,一生的念想啊!
ps: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来源于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