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四)

奶奶教导我们:“吃不穷,穿不穷,不会打算一世穷。”还常说:“人家吃了传名,自家吃了填坑。”

爷爷去世早,奶奶以公婆为荣。太爷爷善行传家,太奶奶吃斋念佛与世无争。奶奶她妯娌三个,每逢初一十五戒荤吃素,以此纪念他们的公婆。

我们这些被奶奶教导的子孙,虽不能光宗耀祖,也绝不会给祖上抹黑呀!爹娘本分善良,以此至终。

有一次,家里准备盖新房子,爹买回来一根木头过梁被偷了。外面人笑说:“这要是你太爷在时,开着门睡觉也不会丢东西的。”

我在婆家的邻居,一老太太看到我说:“这可真是大家闺秀呢!就是不一样呀!你太爷爷我们都是知道的,仁义之人啊!”

听说那时候上面来人,村大队开大会,让几个地主富农挨个站起来,号召全体村民提意见,这应该是给贫下中农一个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机会啦!

轮到太爷爷站起来时,全体村民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全场鸦雀无声。上面来的不知道内情,误认为是村民惧怕才不敢提意见的。

领导气的暴跳如雷,说:“我今天非要给你这个保长戴顶帽子,他们怕你,我不怕。”那些胆小怕事的村民,大都受过太爷爷恩惠,但是没一个敢吱声呀!

当时村里还有更惨的,地主家的大儿子,教书先生,人年轻帅气,温文尔雅,家里有两房妻妾,相当于现在的明星偶像。

可是竟然被杀一儆百,一个才貌双全的、与人为善的教书先生被枪决了。也不知道是正的哪门子法?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奶奶说,那一天全村没有一家开火做饭,没有人不痛惜的,大家都默默流泪,是敢怒不敢言呀!

撇下两房妻妾,四个幼女。后妾室改嫁,带走一个女孩,留给大娘一个,这大娘加上自己生的两个女孩,吃苦受累养大了她们同父异母的三姐妹。

大娘活到九十多岁,晚年时还老去我家窜门,来我家压水井压水,每次我爹看到都会担两桶给她送去。

爹不在家时,奶奶就让我们几个大点的,给大娘把水抬过去。爷爷早逝,晚几年那家男人被枪杀。奶奶大娘她俩同病相怜、感同身受。

年轻守寡的奶奶,养成了自我防护的习惯。夏天夜里在外面睡觉,枕头底下会放一把镰刀,奶奶告诉我们说:“若有坏人,直接用镰刀削就好,不要怕。”

我不怕,有奶奶和她的镰刀呢!妹妹听的快要吓哭了,怕真的会有坏人出现。哪有不要命的坏人呀?没有的。

家里门插板夜间也会用剪刀闭上,门后面角落里还立着一个长把的裁纸大刀。奶奶说:“门插板有剪刀从里面闭着,坏人从外面拨不开;要是从门下面扒窟窿钻的话,就用裁纸刀直接把头给她剁掉。”

我认为奶奶说得对,对坏人不能心慈手软。对坏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对这点我深信不疑。

直到出嫁的前一天,也没跟奶奶分床睡过。被奶奶培养出的我外柔内刚,爱恨分明。

一直是奶奶做饭我烧火,听奶奶谈古论今,是我最喜欢的事。我识字后,也总是把书本读给奶奶听,奶奶离开一会儿,回来还会记着让我接着给她读。

因此,奶奶走到哪里都会带上我,我也一会儿看不到奶奶就到处找。这样说我爱读书的习惯,还是被奶奶培养的呢!

不止是我,我们家姐四个还有我弟五个人,都跟奶奶比跟爹娘还亲呢!甚至再后来我们的子女,奶奶的重孙子重外孙子都跟他们的太奶奶太太姥姥亲近的很。

这表现在每次回家探望,一进门就先喊奶奶,要是先看见爹娘他俩,第一句话就会问,我奶奶呢?奶奶在哪里,我们都会第一时间往她身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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