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这一睡便睡了十日有余,白纱衣裙自然飘下,乌黑发丝随意的垂落下来。一身青白色衣衫的白真,无奈的走向凤九。轻轻一挥袖子,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凤九拿开遮住眼睛的一只白色纱袖,睁了睁眼。白真看着她宠溺的说:"你已经浑浑噩噩的睡了有十日了。""嗯?四叔,我睡的有那么久吗?"白真一脸无可奈何的看向凤九:"我真是想不明白,这离应儿是怎么如此喜欢你这个姑姑的?"凤九不以为意的跳下桃树,抖了抖白色的衣袖,口吻随意的说:"我们青丘的娃娃向来都是放养,我小时候,姑姑和四叔你也没怎么看管我嘛。"白真点了点凤九的额头,缓缓开口道:"这昆仑墟来了帖子,可邀你前往赴宴呢,你啊,去还是不去啊。"凤九伸出纱袖中葱白的手指,随意的揉了揉额头,缓缓的道:"四叔,帖子谁送来的?""你大师兄叠风,而且墨渊带了话说你可定要去。"凤九闻言顿时清醒,声音依旧寡淡清冷,却带着丝掩饰不住的欣喜:"师父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可我去了应儿怎么办?"这也正是白真头疼的地方,离应儿那丫头脾气极为古怪,就喜欢跟着凤九,其余人等一概不要,他和折颜也很是无能为力。白真无奈的耸耸肩:"只好你凤九带着了,不然我和折颜可摆弄不了那丫头。"凤九叹叹气,顿时觉得头更加有些疼,良久才言:"罢了罢了,领着领着吧。"
说罢,便去寻应儿去了。青丘四月微风轻拂,凤九微微一挥白色的双袖,缓缓从桃林深处,一身飘逸的白衣飒然飞出,白衣映衬着十里桃林常年粉然的背景。那一刻白真不由得觉得,他这小侄女美得比小五当年更胜一筹。凤九御风飞了一阵,才找到这顽皮的小丫头。小应儿在树上摘果子摘的正欢,鞋袜脱在树下。凤九释然的笑笑,她小时候也喜欢上树抓鱼玩。青丘四月的骄阳耀眼万丈,万物仿若渡了一层金光,阳光温柔而暖和。凤九站在树下喊道:"应儿,跟姑姑去一个地方如何。"小应儿看是凤九,立马蹦蹦跳跳的从树上朝凤九滑下来,凤九看着应儿纯粹简单的笑容,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凤九一手牵着粉衣的应儿,一个仙遁召到昆仑墟。
昆仑虚还是万年前的样子,仙雾缭缭,万里飘辰。凤九看着巍巍山门,决定带着应儿爬一次石梯。小应儿不由得觉得这个姑姑真是想一出是一道的,但还是苦着一张脸跟在凤九后面。但她慢慢不由得觉得姑姑的决定是对的,沿路绿茵点点,晨光万射,倒是难得的风景。凤九在应儿身后走着,不由得想起自己两次来昆仑墟,牵了牵苦涩的嘴角,一次是她二见帝君,还被竹简敲了一下,那时候啊。第二次是断尾直疼,她想起那些年自己捧着一颗真心从天宫追到若水河边的场景,心尖就像被人掐了一下钻心的疼。她晃了晃头,思绪随之清明了些,她快步跟上前方的小应儿。两人气喘吁吁的爬到山顶,叠风赶忙迎过来,看到小应儿不由得一怔。听到应儿一声清脆的姑姑,叠风马上反应过来是翼界的小公主。凤九眼底带着丝雀跃和笑意"大师兄,师父呢。"叠风不由得有些失笑,看着凤九欣喜的眼眸,故作淡然道:"师父在山上亭子里呢,有贵客来访。"凤九点点头,好看的眼眸滴溜溜的一转。叠风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这十八每当这样的神情,肯定是有什么鬼点子需要自己成全。果不其然,听到了一声清脆脆的"大师兄"。叠风赶忙摆摆手,别过一张脸,视死如归的说:"去吧去吧,师父那里我帮你应付着。"凤九的撒娇磨人的功夫他是见识过的。等叠风再次别回脸,刚刚白色的衣裙的身影已然不见,远远传来一句"大师兄莫要担心我,我就去小玩一会。"叠风更加头疼,赶忙走开,眼不见为净,一个十七一个十八,还真不愧是姑侄俩,顽皮得如出一辙。
凤九牵着应儿一路飞奔,来到后山的一条小河边。小应儿顿时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不由得发自肺腑的说:"姑姑,你真的好厉害呀,什么好玩的地方姑姑都知道。"凤九拍了拍胸脯,骄傲的说:"那是自然。"凤九自许修炼方面不算是什么高手,不过在昆仑墟拜师学艺这么些年,好玩的好吃的她还是摸得门清。小应儿脱了鞋袜,一步一跳的去河里抓鱼玩了。凤九跟在应儿身后,白衣纤瘦背影也蹦蹦跳跳的走到河边。小应儿抓了几条鱼,却觉得自己抓鱼未免有些无趣,便唤了换岸上的凤九,凤九自是求之不得。这么些年,做了这什么青丘女帝,这日子自是不如从前洒脱自在。凤九脱了鞋袜,白衣飘飘的来到应儿身边。午后阳光耀眼和煦,姑侄俩玩的正欢,互相泼水嬉戏好不自在,鱼儿抓了满箩筐,笑声飘荡在山间。凤九在石头上蹦蹦跳跳的玩耍,抓了鱼便一扬白色衣袖,向后扔给应儿,只是苦了这小应儿,东跑西颠的去接她这顽皮姑姑的鱼。
不远处凉亭中。一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深蓝色中衣男子与紫衣男子正在品茶。紫衣男子银发飒然飘落,半卧在椅子上,广袖下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此时正在把玩墨渊的茶杯。良久才开口道:"你这茶杯可还有余剩?"墨渊禁不住皱了皱眉头:"你不是向我讨过一个吗?"东华勾了勾一贯清冷的唇角,语气寡淡而随意的道:"被人打碎了。"墨渊眼底涌出笑意"敢问帝君,这何人打碎了我赠予你的茶杯?"东华抿了口茶,再不言语,清冷的视线看着不远处,微微挑了挑眉。墨渊顺着他视线看去,不远处,凤九一袭白衣脱了鞋袜,正和粉衣的小离应儿泼水嬉戏,玩闹的开心。
墨渊放下茶杯,眼底笑意更深"没想到,你也会动了凡心。"东华淡淡的道:"这么些年过去了,这茶杯上的莲花雕刻得还是如此不堪入目。"墨渊并不理会他话里的寒气,自顾自的说到"我们的使命生来便是守护这四海八荒,不配拥有七情六欲,可你要明白守护这四海八荒却独独守不了自己所爱之人是怎样的钻心之疼。" "看来这东皇钟真是个好器物,一番折腾下来,连木头竟也开了窍。"墨渊真想把眼前这个毒舌老友掐死,如果不是他打不过的话。良久,东华幽幽开口,话语中却带了浓浓的寒气"她活着时,你若能如今日这般,她也不至于死的如此寒心。"墨渊闭了闭眼,眼眸中又回忆起那个红衣张扬的明媚少女,那个恣意飞扬,傲气洒脱的豪放女子,以及最后她一身红衣,轩辕剑穿胸而过的绝望神情。墨渊摆了摆手,眼底带着些掩饰的憔悴"如果当年我随她去了…"话还没等说完,紫衣男子悠然开口,声线寡淡清冷"我倒觉得让你活着,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与折磨。"
东华清冷的眼眸看着远处的凤九,那丫头此刻爬上一棵昆仑墟年纪比她都大的千年花果树上,双手伸够着去取一个仙果,垫着脚尖想去摘下,丝毫忘记了自己有仙法的事实,真是顽皮的很。留下小离应儿一人站在树下,仰着脖子喊着姑姑姑姑。凤九噼里啪啦的往下扔着仙果,那小离应儿忙施着隔空移物决,把那些果子施法放入竹篮中。东华眯了眯眼,这教育幼童练口诀的方式还真是特别,这么些年他也是第一次看见。凤九微微偏了偏头,看见离自己不远的一棵树上有颗更大的仙果,勾了勾嘴角,朝树下的应儿喊到"应儿看姑姑的,姑姑给你摘个大的仙果吃吃。"于是双手迅速攀上一棵粗壮的树枝,想施法捏个物体掉落诀。奈何一只脚微微一偏,身子刹那间歪向另一侧。小离应忙想施法,去接住她这年岁不比她大多少的小姑姑。东华一只修长的手,彼时正沉稳的在棋盘上落下一粒白子,另一只手轻轻一挥,半空中的凤九被稳稳的用仙法罩住。凤九茫然的平安落在地上,一边眨着澄澈明亮的双眼,一边问着小应儿"应儿你可看是谁把姑姑罩下来的。"应儿此时也一脸懵,脆生生的道:"姑姑,应儿不知。"凤九疑惑更甚。凉亭中东华再落一子,清冷的声音掩着些笑意问墨渊"你这小徒弟倒是教的不赖。"墨渊无奈的揉了揉额间,他昆仑墟弟子竟能坠落后,连普通的仙决都忘了捏,也有些丢他的脸。墨渊只好硬着头皮"这十八素来如此,平日里师兄们护着,这仙法自是有些疏忽。"东华挑了挑眉,抿了口茶"看来她又要报恩了。"墨渊并未听出话里的意思"哦?报恩?"话音未落,一清脆的声音伴着铜铃脆响,叮当叮当的传入东华与墨渊耳中"师父师父。"凤九眨着澄澈好看的眼眸,携着离应儿蹦蹦跳跳的走来。蓦然间,四目相对,凤九有些怔住了。
墨渊轻咳一声,凤九方定了定心神。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见过帝君。"一边碰了碰小应儿"应儿,见了帝君要行礼。"小离应眨巴眨巴着大眼睛说:"我见过他,他前几天来看过姑姑。"凤九错愕的抬头,看向东华的眼眸中带了丝疑问。东华一手拎着袖子又下了一子,不否认也不承认。凤九闭了闭眼,心里有些慌乱,这是做什么,说好断的干干净净的,这怎么还越报越多了呢。东华清冷的眸子撇了凤九一眼,凤九错乱的动作尽收眼底。"我既然对女帝有恩,女帝打算如何还?"凤九抬头,眼眸中带着丝错愕,东华有些错觉。他又想起那时太晨宫他不过喂了她几碗醒神汤,这丫头跟在他后面,一副不能欠别人执意要报恩的神情,和现在一模一样。"帝君想让凤九如何还?" "素问女帝做饭甚是好吃,不如给本君做一餐如何。" 凤九茫然的点了点头,东华见她这样子强忍住想敲敲她头的想法。
凤九进入厨房,心绪依旧乱成一团。三下五除二的将饭端上桌,东华动了动筷,不由得觉得小狐狸的厨艺还真是不错。小离应儿马不停蹄扫荡着饭菜,口齿不清的姑姑长姑姑短。凤九托着腮,眼中笑意浅浅的看着小应儿,没有丝毫不耐,对于应儿各种天马行空的问题,每个都轻声回复着,葱白手指有时会揉一揉应儿肉嘟嘟的小脸。凤九不由得想起自己刚到太晨宫时司命告诉自己,要谨言慎行,帝君是个脾气古怪不爱言语的神仙。但凤九觉得其实不然,自己有问,帝君还是会答的。就像现在她对应儿一般,世人皆说她白凤九性子冷淡,凤九穆然间眼睛有些湿润,哪有什么冷淡不冷淡啊,她从前也是和应儿一般一身粉衣,爱笑爱闹啊。有些事情,不能细想,细想是错,细想是劫。
昆仑墟夜已深,凤九却没有丝毫困意。轻车熟路的找到昆仑墟酒窖,随意的坐下,一只腿曲起,一只白色水袖拄在上面,另一只手里捧着一个竹简,轻轻敲着桌面,惬意潇洒的喝了一瓶又一瓶酒,这昆仑墟的酒不如老凤凰的桃花醉好喝,倒也是难得的好酒。想当初在昆仑墟拜师学艺时,酒这东西她可没少喝。她微微挥了挥另一只白色纱袖"来都来了,出来吧。"小应儿闻声出来,她本换了环境有些不习惯,于是便跟着姑姑来到这里。小丫头坐在对面眨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撅着嘴看着凤九,凤九又灌了一口酒,酒烈性有些大。她眼眶不自觉的红了一圈,呢喃道"帝君你这是做什么,说话的世间万物渺小至斯呢,都是骗人的是不是。"离应儿有些疑惑的说:"姑姑到底怎么了,应儿从未见姑姑如此伤心过。"凤九挥了挥手,些许是酒喝多了,声音有些闲散慵懒,轻声道"你不懂,应儿,你不懂。"凤九自嘲的笑笑,是啊,小应儿怎么会懂,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理不明白的事,小孩子怎么会懂呢。浮生一梦,大梦三千。时间真是个好东西,想那年她和姑姑来昆仑墟时,姑姑也是一身白衣喝着酒,闲闲散散的对自己说着话,还说她有命回来吧便审一审这铃铛是哪里来的,后来便下凡成了素素,但姑姑是幸福的啊,最起码兜兜转转结局是美好的啊。就好似三生三世求一人白头,如今一生一世一双人。
现如今她自己也灌着酒,对面坐着不谙世事,不知情为何物的小应儿。凤九想着喝完这几瓶,她能否有命归来,尚是未知数,如果没命再回来…纤长白皙的手摘下脚踝上的铜铃,凤九借着昆仑墟的月色看了看这铃铛,良久,喝了一口酒。对面应儿早已睡熟,凤九起身,酒喝多了身体有些晃,忙一手扶住酒架,轻轻的把铜铃系在小应儿的脚踝上,这样也好,如若有个意外,应儿有个什么意外,这铜铃一晃也自会有人互她周全。凤九用了个障眼法将竹简化成了一朵粉花,别在应儿发间,她若回不来术法断不能失传。白色水袖潇洒一挥,些许是手喝多了有些抖,手下的重了些,昏睡诀施的重了些。凤九再次轻轻摸了摸应儿的头发,一转身白衣飘起,刹那间不见。
凤九御风飞起,白衣迎风飘起,她自知喝了七八十瓶酒,却越喝越清醒,除了身体有些晃,其他倒都还好。昆仑虚夜晚安稳漫长,谁也没注意到凤九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