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夜了,梦里咯吱咯吱越来越响的雪声,最终压倒了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门外的风雪如刀一样打进来。
我摸索着起身,用稻草作引子,小心翼翼地升起一抔火,在微弱的光线里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是白橙橙的天光,屋顶是熟悉的黄木横梁。
普静师傅闭眼盘坐在不远处的蒲团上,嘴里喃喃地念着经。
兰溪的脸突然在我眼前放大,她只有六岁,自打来了庵里,便跟着普静师傅修行。
她看着我惊喜地说:
“师姐,你没事太好了。我正要跟兰芝师姐下山布施,远远看见你住的林屋冒青烟,赶到那屋子已经烧了一大半。兰芝师姐说,是你想在屋里取暖,又粗心睡昏过去,这才起火了,是这样吗?”
我只记得那抔小小的火星,在风雪的侵袭中很快便灭了,屋内重又回冰冷黑暗,雪打湿了稻草,直到后半夜,我如身在炼狱岩浆,疑是自己已死,坠入地狱。
此刻想来,这火必定是从外面起的。
我已然没有睁眼的力气,只淡淡摇头。
兰溪睁着一双奇怪的大眼看着我,直到普静师傅发话,她才轻手轻脚地出去,并且带上了门。
“我知有人想害你,却无法,只能替你说几句话,你娘于贫尼有恩,你又是她的孩子。往后,我尽力护着你,以后你在我名下做半个居士,许你傍庵倚寺而活。”
林屋修建加固,此后,我名义上便还住这里,只是白日在庵里干些活,换些吃食。
兰若总怨毒地盯着我瞧,我时常躲她远远的。
春去秋来,夏尽冬藏。
十六岁那年,大雪日,天光和山头都白茫茫的,有一种洁净空明的感觉。
庵里收了供养金,师傅为贵人闭斋一月。
这一月,她必须静坐在室内,翻阅经卷,诵读经文,不外出,不说话,谢绝来客。
临近年关,兰若便替师傅代理庵内各处事务。
她差我到兰山寺取年关需用的物品,这在往年都是惯例。
自然无人与我一同去。
大雪快封山了,兰若说庵里年底要修斋布施,让我早去早回,好回来帮忙。
我答应着,她们随意地塞给我一根拇指粗的绳子和一个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