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米醋飘香时
武淑贞
每年一到五月份,家乡的妇女们就开始忙碌起来,她们要做一年要吃的米醋,在我们那里,家家做醋,很少有人买醋。喜欢吃酸的,要做一斗米的,一般做五,六升就够一家子吃一年。斗是计量单位,一斗等于十升,升与斗的形状差不多,都是底子是正方形,边成等腰梯形,底小,上大,我小的时候经常见,现在几乎不见了,也不用了,现在的计量形式各式各样,有电子的,有公斤的,方便多了。小米,豌豆,高粱,莜麦做醋都很好,醋有地域性,不是每个地方都能做,最忌讳碱水。
五一一过,妇女们就把做醋的缸拾掇出来,搅醋用的棍子,如铁锹把粗细,一米六长左右,把上面的灰尘洗好了,晾在太阳下,然后大家三三两两,到供销社买曲,曲的多少也以做醋的多少而定,一斤曲一斤米或其他粮食,按这样的比例搭配。那时候还没有卖曲,妈妈就要自己做,把碾子碾下的各种粮过完几遍箩剩下的那些咯糁,用开水一泼,捏成一些小圆饼,放在麦花中。一层麦花子一层圆饼饼,放在太阳下晒,只到小圆饼变白了,曲就做好了,在再碾子上碾压成面,做好后,放起来,啥时候用啥时候拿出来。母亲特别轻快,一会儿也不歇,她做活从不拖拖踏踏,每做事早就把程序设计好,不会象别人,用的时候手忙脚乱,缺这缺那,东借西借。
前期工作做好后,真正的开始做醋了,“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呼使出来”,先焖一锅稠粥,当然豌豆,莜麦,高粱,等都可以。看着那金灿灿的小米粥,或者那黄澄澄的豌豆粥,亦或是那饱满涨破肚皮的莜麦粒粥等,那个粮食散出的原味香气,弥漫屋前屋后,小伙伴们会结伴蹭大人不注意,每个人抓点放在嘴巴里,悄悄地咀嚼,然后出去再玩,你要给他们往碗里弄点,她们谁都不吃。当然不是啥美味,只是那个年代吃的少,几乎没有零食。
按比例把曲、稠粥拌好后放在缸里就好了,每天开始搅拌,搅过几天后,屋子就溢满醋的清香,诱人流口水,常常张大鼻子大口大口地吸,仿佛吃到嘴里似的,这时是不能吃的,继续搅拌,直到够一个月了,开始下一步的工作了。这搅拌一个月的“东东”妈妈叫醋介子。
紧接着,妈妈又要忙活了,这次要熬一锅稀粥,把麦麸子,小米皮即糠,搅了一个月的“醋介子”统统的置一个大笸箩里,拌,要多借一个大笸箩。这天,做的多,就需要邻家来帮忙,这时是有忌讳的,有例假的妇女不能到场,说那样会坏醋,醋会不酸,我那时并不清楚咋回事,常问妈妈为什么,妈妈告诉我说是老祖宗留下的,究竟是什么,直到今天谁也没去体验,我想,大约那时候粮食少,人们做醋就特珍贵,如果做不好,那会损失多少粮,多可惜,多心疼,所以高度重视,也就演绎出许多的说法。拌好后,再回在做醋的缸里,把所有的料放进去最后要留成一个圆锥形,上面要有尖,这样,每天用手去感知尖的温度,如果有了温度,就要每天用手去搅拌。这时,是做成或做不成的关键,是做醋的重点的重点,一摸,有温热,就洗净手、臂,去翻,热到那翻到那,一直热到缸底,翻到缸底,这样大约需要十天左右,十天过后,就不热了。这时每天要从上到下搅拌一次,越来越凉,不会发热。如果发热,那么醋就出了问题,也能补就,但这样做出的醋不太酸,还有一种怪味,那么不算做成功、做好。当然,有人因为手懒,误过了热,就会坏掉一缸醋,一缸粮食。母亲做的醋,从没有坏过,她只要有空就会摸缸外的温度,有时半夜也会查。妈妈常说做任何事都不能手懒,手懒就会坏事,这句话,常常在我日后的生活中一次次回想在耳边,让我体验手勤手懒带来的后果,真是箴言。这时全村的上空都飘着醋香了,小姑娘,小媳妇大都会挨门挨户品尝,特别是怀孕的,抓点醋糟,放在嘴里,砸着,吮吸着,仿佛是世上最美味的饮料。小姑娘酸的直吸嘴巴,禁不住咯咯的笑出了声。
有一次,母亲的手碰破了皮,我获得了一次翻醋糟的机会,那时我还小,我只怕翻不到,坏了妈妈一缸的粮食,可用心了,当我把手,臂从缸里拿出来,只见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耸起来,就像医生做手术时泡在酒精里一样,红红的,略有一点痛,看醋酸多厉害。累的胳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才知道做啥事并不是那么容易。母亲是多么的辛苦。 这样翻二十天后就可以醊醋了,也就是最后的一道手续了。要在锅里炒一碗小米,炒成黑色添上水,水开洒入盐,倒入做醋的缸中就万事大吉了。兴奋,喜悦的心情言余意表。啥时候吃啥时候淋,非常方便,头一次加水淋下的叫头淋醋,特酸,二次加水淋下的醋不太酸了,适合不太喜欢吃酸的。 头一年做的醋吃不完,可放在第二年,第二年就变成陈醋了,颜色发红味道酸中带甜,可以喝上几口了。
我最爱吃妈妈做的醋了,现在妈妈也做不动了,村里也没人做了,大家都买醋吃,省事省心。我常常思念那热腾腾的画面,思念那原汁原味的清香,思念嚼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味。常常感觉少女,小媳妇那银铃般的笑声在村庄上空飘荡,飘荡着…… 2018.5.12 写在母亲节,献给亲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