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母亲和外婆在世时经常给我说,在我三岁之前,外公除了冷天、雨天外,在他的身上总是粘着一个特殊的“背包”。但是这个“背包”可不是一般的包,而是一个会“淘气”的包。一会儿哭闹、一会儿要吃要喝,一会儿要玩,真是害他不浅的背包啊。估计你已经猜出这个淘气“包”是什么了吧,也猜出了它是什么了吧。
其实我和外公相处、生活的日子是短暂的,记忆是非常少的,对他的印象和形象是比较模糊和支离破碎的。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的第一个年头,也是一个困难的年头。听母亲讲,盛夏的一个傍晚(农历五月二十四日),她正在干活时我出生了,和大多数的孩子一样,是哭喊着落地的。那年正好是牛年,所以就该属牛了。
我的降生,并不是像现在的孩子们那样给家庭带来更多的欢乐,而是给父母亲带来更多的负担。首先是我的降生,带来了无人看管的问题。爷爷和奶奶苦于生活困难,在我出生前就和我父母亲分家过了,父母只好零时借住在较远的别人家遗弃的破窑洞里,父母亲因要忙于生产队劳动,所以我的看管成了问题。满月后,母亲就将我送到外婆家,交给外公和外婆喂养我。听母亲和外婆在世时说,我那时候不好带,爱哭,而且吃东西很蛮实,特别是会说话的时候,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哭喊着“喂美、喂美”,那时候生活困难,外婆家靠外公偷着做些小生意(主要是搞些小贩运,如把集镇上的小东西偷偷背到大山深处,交换一些山货或者食物),日子稍微比我家好过些,所以我的一切费用都是靠外公和外婆的供给。
我的外公对我非常疼爱,我几乎成了他身上的一个随行的“背包”,整天两只小手套在他的脖子上,小屁股坐在他背过的两只手上,趴在他的背上摇来晃去的,他总是笑眯眯的,只要不是冷天和雨天,外公走到那里就把我背到那里,把我喂养成了一个“小肉团”,人见人爱,小脸上经常留着口印。尤其是在我犯了哭鼻子的“牛病”时候,外公他就把我往肩头上一架,嘴里哼哼着小调就走出了窑洞,上了崖头,到沟边上哄我看风景、看山羊、看野山鸡、看松鼠和黄鼠。为了治愈我爱哭的毛病,外公费周折请来了老阴阳,讲起了迷信,把白纸剪裁成纸条,粘成几百米长的纸条线一直通到外婆家门前沟底的水泉旁的大树上,烧香念经,驱赶鬼神,并给我带上了避邪的“红三角符”。他容不得别人对我一点责怪。听外婆和母亲讲,有次我哭的“牛病”又犯了(因我属牛),外婆怎么也哄不下,就顺手在我的屁股上打了一下,正好被外公发现了,他顺手把插在脖颈后面的长杆烟锅(烟斗)从衣领里抽了出来,照着外婆的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害得外婆头上的疙瘩疼了好几天。还有一次,我哭的太久,带我的小姨很不耐烦,就板起脸朝着我大吼了几声,吓得我哭的更厉害了,这时又被外公听见了,进来就朝小姨的身上就是两拳头,小姨气得哭着鼻子跑了。
尽管外公对我那样的精心呵护,但他给我留下的直接记忆却不多,他的印象和形象在我的头脑中非常模糊,他离开人间的时候,竟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来。现在回忆起来,只有我在三岁的时候,记下的不多的零碎生活片段。
我忘不了那年秋天我陪他一起干活的情景。那大概是在1964年一个秋天的中午,我趴在他的背上去西沟边的新地坑庄院做木活,那里放着做木工用的木头板凳、锯子、钉锤、刨子等,他忙于加工木料,制作门窗。而我则用他的工具,随意的捣乱,外公看着总是笑呵呵的从我手中要走他所用工具,随后我又拿起了另一件工具,只顾自己的玩乐。中午我的外婆送来了午饭(实际上是下午四点多了),他总是先经管我吃饱后,他才去吃。晚上,我就和他住在了新地庄院,外公害怕冷了我,将他用的狗皮褥子特意给我铺上,到了半夜,我突然肚子疼,将大便拉到了褥子上,外公醒来后闻见,起来揭开被窝清理大便,让我睡到他的那边,还用亲昵的口气责怪我说“看你这个碎孙,看你这个碎孙”……,没有骂我一句,打我一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更使我难忘的是,在这次相伴之后的一个月左右,他仍背上我到新地庄院里做活,我在院子里玩,他在窑洞里做活,中午刚过,突然只听“轰隆”一声,窑洞塌了下来,将他一下子埋到了脖颈。我听到后进去一看,吓得直哭,不知所措。不大工夫,正好外婆来送午饭来了,看见后急忙就近叫来了附近的邻居,把外公从土堆中挖了出来。被挖出来的外公气息奄奄,长长的胡子和眉毛上沾满了尘土,帮忙的人将他抬上炕,赶来的舅舅急忙去到几里地去找民医。不一会我看到外公的嘴里、腿上开始流血了,大家把外公的裤子脱了下来,才发现外公的腿骨折了,骨折的骨头戳破皮肤露了出来。当晚,请来的民医看了后,摇着头说“人不行了,可能伤到内脏了,你们准备后事吧”。第二天,由于外公的病重,我的母亲和一个姨姨也先后请假赶来了,站立在外公的炕前哭哭啼啼,我也在跟前。我记得外公用微弱的声音对母亲和几位姨姨说,“你们不要哭了,我可能不行了,你们都把自家里的事情管好,不要为我耽误了劳动受批斗”。并拉着我的手,特意对母亲交代说:‘’海平这娃我给你照看不成了,你把娃领回去,好好的经管,不要惹娃了,这娃脾气大,不要握娃的性子‘’,并叹了一口气说:“这娃要受罪了”,并顺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发和小脸旁,露出了一种遗憾和无奈的微笑,那神态至今留在我的记忆里。
次日,外公去世了,后事之后,母亲就将哭着不愿离开外婆家的我,领回到了我那一穷二白的家,以后的日子,真象外公说的那样,开始受苦了,生产队的场房、田间地头成了我的托儿所、幼儿园,再也没有人把我当“背包”背了……。
其实现在看来,外公受伤后是被耽误了,由于没有条件送去手术抢救,内伤所致,遗憾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