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穿睡衣的作家》达尼·拉费里埃

【原创】求知若渴,虚心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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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置换掉平庸句子中的一个词,灵感就蜂拥而至,源源不断。当我完成一页文字,而且这页文字拥有我喜欢的节奏和音乐感的时候,我就去户外呼吸新鲜空气,像一个梦游者一样穿行在城市中。漫步一个多小时后,我回家,有时候淋着雨,然后又回到工作台前。写作继续,直到夜深。有时候,我半夜醒来,记下一个灵感或者一小段对话,很长时间,我呆坐在黑暗中,任思绪天马行空。然后,写作开始,我小心翼翼地轻触键盘按键,确保只发出最轻的声音。片刻之后,情不自禁,我把键盘敲得飞快,直到邻居吼我,让我停止制造噪声。

金钱的问题,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吹着口哨,穿越世界,我放任自己,随遇而安。不要忘记,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要与金钱保持距离,不能让它把我拖进漩涡。要是想帮助别人逃离黑洞,自己首先不能身陷其中。你看我,口袋里的全部家当,就是字母表的二十六个字母。从句子到段落,从段落到篇章,最终垒成一座大山,山下涌动着的是感官、感受和感情。我把全部这些一股脑地堆到读者面前,他们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亲切友好地接受了。我还写过很多其他作品,但是,没有任何一部可以与第一本书的幸福感相提并论。

经历了八年沉寂之后,我依然继续写作,却已经没有最初几年精神饱满的状态了。现在,必须写作几个小时之后,我才能找回那种如有神助的感觉,感到各种形象从指尖跃然纸上,仿佛茎秆上开出朵朵鲜花。我过去曾经幻想,经验将会使我的创作更容易;也想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学会了规避障碍;还想过,我会变成一个职业老手,熟悉行业中的所有诀窍。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试图找回最初的那种自发状态。写作是一种奇怪的激情,如果不想以后承受激情燃烧后的空落落的感觉,需要尽可能推迟这种热情的爆发。

我还是确信,最好的写作学校是阅读。正是在阅读的同时,我们学习写作。那些好书培养人们的鉴赏力。我们的感官因此敏锐化。因为经常读到精美的句子,我们知道一个句子什么时候听上去恰如其分。句子的节奏和音乐最终会流淌在我们的血液中。评判者是无形的,因为他潜伏在我们的身体里。他很无情。毫不留情地批判了我们对于阅读的选择、我们的鉴赏力、我们的想法、我们的意图。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法眼。这是一个新身份。才华渗入了我们的身体而不为我们所知。剩下的,就是坚持了。

这些长篇小说的主人公,就是我,人生的几个阶段。我的情况是,这是一个持续将近三十年的独白。这些年间,我从事的是把字母表中的二十六个字母组织在一起的工作,借此尽最大可能坦诚地表达我对事物的看法。

我总是想象书是面包。出版社就像面包房,人们在那里彻夜工作,为了早晨陈列刚烤出的美味面包,给每个顾客送上食物。作家需要提供面粉。为了这件事,他们时刻准备着接收空气中弥漫的各种讯息。故事弥漫在各处,依附在生活中最普通的行为上。需要找到一个角度把四散的它们串联起来。

一个故事已经在心里构思好很久了,这种情况下,各种征兆让我们感觉到不久就要开始写作了。首先,必须从各种束缚中解放自己的思想,别的事情都靠边,准备迎接这本呼之欲出的书。义无反顾冲进像黑暗隧道一样的写作过程之前,先告知亲朋好友,在未来的几个月里将会比较忙。好好睡觉,保证精力充沛,因为一本新书需要一个自由的身体和精神饱满的灵魂。还要精心安排一场亲密晚餐,便于给自己的新伴侣解释,从明天开始,您有可能听不到他(她)跟您讲的话。您的肉体会在,但您的精神会经常缺席。有些作家改变饮食习惯。如果不想下午昏昏欲睡,必须减少酒精的摄入和避免调味复杂的菜肴——水果和蔬菜优先考虑。这一切都是为了人们可以明白,写作不是一件可以随时开始、潇洒进行的活动。一个恐怖故事酝酿了过长时间以后,一旦创作开始,会感觉无比激动。但必须克制情绪,便于保留一个空间,潜心创作。

他很快就对此感到厌烦,本能地企图在当天晚上结束的时候或者月末就结束这本书。就像一个孩子,他无法想象一整年都这样工作。一想到需要如此长时间地保持如此高强度的注意力集中的工作,就忧心忡忡。因为写作的首要要求便是集中注意力:我们必须同时思考世界和感知人生。平衡精神和感官。如果想描写这个世界,就必须思考这个世界。于是,年轻作家匆忙结束一本书,逃离这个火圈。他坐在椅子上,仿佛坐在灼热的火上。就是这样,他们曾经渴望创作的长篇小说变成短篇小说;短篇小说,变成寓言故事;寓言故事,变成诗歌。诗歌很有优势,因为可以早上开始创作,黄昏降临时,便写完这首诗。长篇小说的创作时间仿佛一匹疯狂的马,作家无法控制它。它可以耗尽作家身体里所有能量

突然说“十五年以后”,用这种方式推进时间,是不够的。应该让人物不慌不忙地从容老去。我们可以通过一个离开多年的人的归来让读者感受时间的气息。新生儿。祖父的去世。季节的更替。家族老屋的斑驳。荒芜凋零的花园。人生的不同阶段:婴儿的蹒跚学步,青少年的叛逆,旅行,婚姻,疾病。成千上万的方式可以呈现时间的流逝。

在那些大段大段对环境的描写中,世界是那么的安静,您感觉时间完全静止了

为了使故事不要太机械化,应该在小说情节的节奏中周密安排一些意想不到的戏剧冲突。把汽车零件一个个嵌套在一起,像这样机械地串联章节,不可取。就是在这种时候,离题插叙的角色很重要。只要各种感官保持戒备状态,一定终究会知道在哪个时机离开高速公路,取道延缓行程的乡间小路,在那里可以欣赏其他风景,而不是只能看见车水马龙和行色匆匆急于到达目的地的人流。离题插叙是一扇窗户,打开窗户,新鲜空气弥漫在房间里,或者,哪怕只是简单地看向窗外。它的重要性在于,当读者处于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对故事的发展有怎样的期待时,它可以使作家再次抓住读者。当故事的进展看起来好像不着痕迹地脱离了作者的控制,这是成功的离题插叙。现实,充斥着生活气息的无数小细节,好像已经侵入故事的发展一样。作家像一个在玩具店的孩子,眼花缭乱,不知道该走向哪个柜台。这个踌躇的时刻引起读者轻笑。

不要在故事的最开端尝试离题插叙这种手法。应该要等到故事的基本框架牢固地建立起来的时候。离题插叙好像充满创造力,这是为了使读者从另一个角度去解读叙述者。才华横溢、从容不迫的叙述者有能力突然抄小路——但是这点,我已经说过了,千万不要混淆离题插叙和重复。事实上,离题插叙首先是用来切断故事的主线,避免某种单调乏味。

我们感觉被带入了一个世界,它那么惬意舒适,使人有种水平眩晕的感觉。一旦置身于画作前面,便无法再后退:仿佛被抓住。我们很想一直前进,直至画布的深处。自身聚集所有吸引力的小点就隐藏在那里。西方思想是基于好奇感的,其中大部分可以概括为对于探索新风景的邀约。

女士们很自然地跟他提起叙述者的各种行为对她们的魅惑效果。我认识一位作家,他本人只会让女性对他无动于衷,他非常嫉妒自己创作的叙述者可以游刃有余地诱惑女性,如果不是出版商阻止,他应该早就把叙述者杀死了。塑造了一个跟他们很相似却更鲜活的主人公,这样的作家并不少见

有些作家更喜欢一个有距离感的叙述者,他看着主人公像木偶一样行动,这种类型的叙述者完全接近于那种脱离躯壳的声音,只能在先锋文学的客观小说中找到。就仿佛是在房间的角落安装一台摄像机,捕捉拍摄范围内发生的所有事情。

看到作者为了给我们展示一个汇集性或者戏剧化的结局而在最后几页竭尽全力,这使人厌烦。然而让故事缓缓推进,走向“画面渐隐”,这可能更有吸引力。

开头总是很艰难。那么重写最后一页,添加几个以后也未必会保留的句子。这样,些许内容可以涌上新的一页,使其不再是白纸一张。应该学会弄脏一张纸。坐在一张白纸前,开始随便涂涂写写。例如可以描写眼前看到的一切,或者写前一晚做的梦,或者记下在脑海中闪现过的那些最微不足道的想法,就像我现在正在做的一样。这样,可以在开始写作之前,放松过于紧张的精神。就像田径运动员做热身运动,或者钢琴家做音阶练习。

这种焦虑,让人恐慌,作家面对一个只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世界,而他要尝试把这个世界呈现于世,这就是这种焦虑的来源。而且,没有人可以帮助他。

多年以来,每天早晨如此,一成不变。有个家伙总站在我面前,质疑我所做的一切。不给我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他猜到我争辩时的论据,甚至还没有听到论据被说出,就已经否决了。有时候,在我最坚定确信的东西中,他逐步灌输质疑,撼动我的思想根基。作为批评家的我和作为作家的我,坚持不懈地对话,有时甚至濒临决斗。今天,他尝试颠覆我创作一部小说的想法,一个星期以来,这个想法让我激动不已。

正在写作的作家是最游离在真实生活之外的,无人出其右。大部分时间,他用“嗯”回答问题,甚至连为什么人们要问他问题都觉得奇怪。

全身心投入工作四小时以后,卓越的想法开始涌现,火花四射。这也正是感觉疲惫或者濒临疲惫袭来的时候,故事的创作因此进入困难的阶段,竭尽全力祈求尽快走出这个时期。当这种感觉来临时,应该记下脑海中闪现出的有趣想法,为第二天的工作做准备,而不是执意继续故事创作。这种情况下,即使感觉仍然有足够的精力继续工作,最好是进行修改。我酷爱修改,这是我最钟爱的时刻。有时候,只要在句子里替换一个词就够了,就可以使句子因一处闪光点而熠熠生辉。

吹嘘粗制滥造的作品,这种方式无法吸引读者。如果希望准确找到正在创作的作品的基调,需要保证自己和书之间有一定的距离。而且尤其是应该在写下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建立全书基调。第一句话并不需要惊天动地。为了保证故事接下来的铺陈,开头的时候,保持恰如其分的基调总是很好的。如果我们以过分高昂的基调开始,就会给人过快达到故事高潮的印象。没找到基调的书是无法创作的。

我总是对人生和文学之间可能的关联饶有兴致。我们编写虚构的故事,希望它能够对我们的生活方式有所影响。青少年时期,为数不多的几次去看话剧的经历,那些演员在日常生活中并不戴和舞台上一样的羽毛翎饰,这让我很失望。演出结束后,我看到那个正在大口啃三明治的男人是那么乏味,他刚刚扮演的角色,能量满满,才华横溢,足以使他的现实生活少一些灰暗,可他居然没有很好地利用这一点,我觉得很惊讶。

如果您对于描写无法信手拈来,那么最好运用内心独白。加缪的《局外人》几乎通篇都使用这种模式。短句。快速行文。仿佛给叙述者——那位默尔索的大脑中植入一个摄影机。人们与他看到的东西有一种即时的联系,并能在同一时刻与他的情绪接轨。这种方式的好处是,景物描写不是客观的——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无聊,不像某些时候的巴尔扎克的小说。叙述者永远不会从读者的视线中消失。这种方式的坏处是,只有一个视角:叙述者视角。他的个性需要非常丰富,才能掩盖单一视角的不足。内心独白这种情况,声音需要停留在叙述者的头脑中,这与演讲正好相反,演讲要求声音从身体中发出。想要运用内心独白这种方式,就需要找到好理由。加缪小说《局外人》的叙述者,没有人可以跟他说心里话。同时,他仍然处在一种情感冲击中。他不说话,直至故事的结尾,他要把自己封闭起来,保持绝对缄默,所以在这之前,他需要在脑海中反复思考。我们因此更好地听到了他内心的声音。

剧中人物总是充满智慧,观众在脑中记下他们的对白,希望在适当时刻想起这些话。但是,这些对白往往过于文学化,很难把它们安插进日常会话中。比如,在法国电影中,最重要的是对白的鲜活性(思想表达)。在美国,对话与动作节奏紧密贴合。法国小说强调包含景物、精神状态和人物欲望的长叙事。而在美国,小说人物更像是为了随心所欲生活而迫切想要逃离家庭庇护的青少年

在自己内心深处寻找的,就应该是这样的画面。它们是天然璞玉,在记忆中深深的草丛里耐心地等着我们。我们也应该保存它们,保护它们的自然光芒。别尝试抬高嗓门。因为在这种背景中,嗓门抬得越高,人们越听不到你的声音。我们生活在一个噪声和厚颜无耻的文化中,认为只有大声叫卖、全力展示才能吸引顾客,然而,我们缺少的好像是一些纯朴。在这个意义上,一部好小说和一首诗极其相似,任由乡愁般的亲切感沿着航迹在读者记忆的轨迹中蔓延,他们停留久久。就好像是,刚刚看到一个我们认为已经消失许久的回忆又浮上了水面。

只需要说明点亮您文字的那个熠熠生辉的想法是从哪里获得的就足够了,一切就烟消云散了。而且,就像鼻子长在面孔正中间一样,想法和表达方式不是出自您之手,这昭然若揭。人们一定能够明白,您是如此的仁厚,吸纳了一个在布满尘土的角落里已经奄奄一息的想法。一个想法,过长时间呆在一本无人问津的书中,最终会以发霉而告终。您给它带来些许的阳光。

大家都知道,原创想法的数量是有限的,也知道小说的数量越多,剽窃就越可观。就像大麻,需要考虑它的合法化。随着时间推移,出版的书籍数量越来越多,原创想法将不复存在,当人们明白这种状况的时候,剽窃的合法化将会成为必须。所有您能够写出的句子,已经被写过成千上万次了。

如果所有作家都拒绝使用哪怕一丁点的抄袭,文学的传播将会岌岌可危。想到那些过去没被发现的抄袭,我们一笑置之。

我等待想法出现,当有想法成形,可以付诸纸上时,我让它在我脑海里斟酌,再斟酌,使它成熟。我感觉想好了(有时候,我斟酌很多年,比如《百年孤独》,我思考了足足十九年),当想法成熟了,我坐下,开始写作,最困难和最无聊的阶段就是这里了。因为最有趣的是构思故事,精炼故事,从各种角度反复琢磨故事,而当坐下来开始创作的时刻到来时,故事就没劲了,至少我觉得没那么有趣了;故事在创作者的脑海中翻来覆去。

人物的语言表达前后风格是一致的。不应该让人物说出不符合他性格的话。说话,不是为了解释阐述。说话经常是为了表达心里藏不住的事情。

如果两个人物交谈,最好让其中一个动起来。请从容不迫地略过卓越的回答、过度思考的论证,以及一些叽里咕噜不明所以的话语。生活中,人不可能一刻不停地出众。如果有个人物比其他人出色,为了让他不至于变成完全抽象的生物,请给他安排个接地气的消遣爱好。

如果说作家虚荣心很强,读者也不差。读到精巧的段落时,他认为是来自于自己敏锐的洞察力,而所有他觉得愚蠢的部分必然是作家的原因。

人们期待快乐地学到知识,而不是用说教语气讲解的沉闷学问,仿佛作者笃定自己是唯一了解那些事情的人。最初,读者对这个无所不知的叙述者充满钦佩之情,他叫得出在路上遇到的所有植物的拉丁语名字。不久之后,读者开始厌烦。在他眼里,作家变成一个好为人师者。

面有愠色,眉头紧皱,小眼睛狡黠闪烁:这是一位正在找寻思路的作家。

人们总是在竭尽全力表达自己,通过所有可能的方式:绘画,音乐,谚语,街头临时话剧,挑衅的对话,私人会谈,舞蹈,民间创作,狂欢节,性,辱骂,笑容,眼泪,猥亵。所有形式汇集成一个独一无二的词:文化。所有的文化,像农作物一样,都是来源于大地。植物和人是一样的。无处不在的毫无休止的言语声,恰恰就是这个世界的歌唱。

我明白,文学也有社会责任。但是,其他文字类型更适合这种责任:随笔、檄文、宣传新闻、传单。但不是艺术,艺术中神秘的部分需要被保护。这是一座尚未开发的岛屿,作者不知道最终会有怎样的情感堆积。独特的声音淹没在集体的大合唱中,变成融入其他声音的一部分,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

有朋友邀请我在他们家共度一晚,在湖边。我们游泳,聊天,吃吃喝喝。夕阳徐徐消失在隐约起伏的山峦背后。我沐浴在余晖中,喝着红酒。吃着消夜,宾主尽欢,小飞虫在周围萦绕。客厅中的谈话缓缓地结束了。湖中进行着最后一波游泳活动。昏暗中,大家裸泳。窄小的房间里,困倦袭来。醒来的时候,写作欲望涌来。低矮的床头柜上,既没有纸也没有笔。大松树绿意盎然,在风中轻轻摇曳。水声汩汩。什么都无法浇灭对于文字的饥渴。阳光中,我们午餐。我感觉平静一些了。聊天,避开文学的话题。对于作家来说,这太难了。看着午后平静的湖面,出现在眼前的,是那些在骚动的青春期让我们犯困的景物描写。写作生涯。大家谈论自然,却使我犯困。我来这里,是为了逃避文学,可是才过了两天,我已经开始想念了。我只想回家,坐在打字机前。

通常,当代的评论家总是急于宣称某本当代小说是一部名著,某个流行作家是经典名家。我们见过一些作家多年来活跃在聚光灯下,引人注目,某一天,突然就销声匿迹了。有些并不引人注目的书,却在时间的流逝中坚持了下来。

建议把文字放到阴凉处保存一段时间。让时间去沉淀,代替我们工作。再次拿起它时,有时候,我们就能及时发现它的缺陷。这些缺陷,有时候来自于这样的事实,我们希望在故事的技术结构上做文章,把自己看起来有意思的次要人物放在故事的主线上过长时间。或者,觉得某张纸写得过于精彩,不舍得扔进废纸篓。可能确实很精彩,但是这会带来问题。应该忍痛割爱,尽管这并不是我们想要做的。我们更想操纵叙事的发动机。时间沉淀的距离还可以帮助我们看到那些弱点,并加强它们,帮助我们切割那些过长的离题插叙内容,带来新的叙事层次。

写第一部小说时,作家绝不是独自一人。朋友们围绕着我们。他们知道故事的每个细节,甚至感觉故事属于他们。有时候,他们把自己的肖像偷偷安插进书中。他们对此很自豪。他们觉得这很好玩,您变成了他们的偶像。有时候,某些晚上,他们也会嘲笑您,但是第二天一大早,他们请求原谅,并让您知道他们对您的书抱有无限尊重。这还不是一本书,只是手稿而已。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一本书了。他们把您和每个文学圈的新晋作家做比较——您总是占上风。一段时间以后,经过沉淀,您将奇怪地发现,所有的赞美都在拖您后腿,而不是帮您前进。您将重新面对一堵墙,您需要其他东西让您进步,而不是友谊的炙热。您注意到,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跟您讨论相关的事。这甚至是大家的盲区,您感觉越来越迫切地需要遇到一些了解这个职业的人,他们知道究竟有多难(姑且不说不可能)发表一部作品。坦率地说,您迷失了——一个人,您走不下去了。您厌烦了被奉承,您需要知道的是,真相,关于您的工作,关于您的职业,以及关于人生。您需要跟能够推进事物发展的某些人对话。但是您连一个人都不认识。您明白,您应该结束这本小说,把它寄给一个出版人(经常是几个),他有可能拒绝您的小说(绝大部分情况),或者要求您在他的监视下重写这部小说(可以开香槟了),或者热情地建议您出版它(可以去大街上裸奔了)。至此,马上全面投入军事战斗了:首先是媒体,然后是书店,最后是读者。怎样的故事啊!您明白了,为了走到这一步,您需要离开被家人和朋友保护的舒适区。否则,便无法成功地发出自己的声音。所有人都希望听见自己的声音。今时今日,您缺少的,正是清醒。要和身边的家人朋友保持距离。

我一直觉得这本书的作者是个文质彬彬的人,她写这本书的语句都充满了那种书面语,非常正经地探讨着书写小说的经验和技巧,但没想到这里她突然冒出来一句:如果你的书有幸发表,那么你可以去大街上裸奔了。这突如其来地接地气把我逗乐了。

您明白,您应该结束这本小说,把它寄给一个出版人(经常是几个),他有可能拒绝您的小说(绝大部分情况),或者要求您在他的监视下重写这部小说(可以开香槟了),或者热情地建议您出版它(可以去大街上裸奔了)

有时候,我们需要的,是不再思考。一个接一个,关掉大脑里那些闪亮的小灯泡,直到处于一种完全的黑暗中。这样,我们更容易发现崭新的想法。

最让人诧异的表达方式之一:大作家。想表达的是他再也不会写出糟糕的作品了?大作家很清楚,这种称谓会带来一种焦虑感,就仿佛胸口压着一个石块一样,无论他写什么,这种焦虑感都伴随他。

有时候,写作也是一种独白。写作使这种独白持续很长一段时期。一场跟自己的谈话,可以持续很多年,也不会被人强行给套上一件精神病院的病号服。写作不仅仅是为了引起别人的强烈感受。有时候,我们做这件事是为了缓和使自己丧失理智的那种自我激情。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应该更加深入自己的内心深处。

人们请您给精装版的丛书或者书展的宣传册作序。在高档小区的沙龙里,给挑选好的公众做讲座。所有这些都令您收入不菲。正是这样,您的出版人希望您留在他的出版社。您变成了质量的保障,这让您的作品被阅读得越来越少。人们把您强行推荐给高考的青少年,他们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做,而且他们对书写他们时代的作家更感兴趣。他们一目十行地阅读您的作品;当家里有客人的时候,他们在饭桌上引用您的话,您的父亲一定会引以为傲,但是他们却小心翼翼地绕开您不去阅读。当代作家也怕您,因为您的话依然会影响那些有影响力的批评家。您后面的一代作家,只是等待您的去世,以便更自由地呼吸。所有人仿佛都认识您。一旦提及文学,人们就列举您。您的名字最终进入一些领域,在那里文学并不比核物理更有名。在街上,人们极谦卑地跟您打招呼,用您大作家的头衔称呼您。然后继续他们的路。他们读过您的作品吗?他们说读过,并列举出您一到两部作品的名字。

即使二十多年来,您没有写过一部配得上大作家称号的作品。您没有任何其他事情可以做了,只能等待诺贝尔奖了,但是或许它永远不会来。

事实上,已经有段时间了,您的名字飘荡在空气中,人们开始呼吸它。几乎是到处都在谈论您,甚至在政治领域。这些最终都会传到诺贝尔奖评委的耳朵里。有些人在顽强地反对,大部分是和您一个年代的作家。他们竭尽所能把您的作品拆成碎片。

二十年之后,我们不再是同样的状态了。我们不再读严肃的书籍,只读报纸上讨论的书。更糟糕的是,读书只是为了可以在咖啡馆或者办公室把它作为谈资。我们的观点不值一文,因为我们变成了平庸的读者。越不懂阅读,想要评判就越困难。我们不再知道如何进入一本书。于是我们只谈论其皮毛。谈论我们喜欢或者讨厌。仿佛我们的喜恶对书有什么影响似的。书根本听不到我们说了些什么。不是关于书,而是关于我们。书,已经在别处了,在其他人手里。其实,我们变成了走向衰老的糟糕读者。

两瓶红酒和一些多次提到“艺术”的论据之后,最终她接受演出这场大胆的戏

到了演上述那场戏的时候,她的演出尺度可能会比导演期望的更大。电影上映的时候,她大为震惊,观众忽略了她在表演中安插的精巧细节,只看到了赤裸裸的性爱镜头。一具美丽的胴体使人的思考能力消失殆尽。

时间恰恰是我们最缺少的东西。这些作家的作品,过去是带到疗养院去读的。在俄罗斯没有尽头的漫长冬天里,在市郊别墅中写成的这些小说是为了在医院阅读的。那时候,人们可以在医院度过三个月,或者在战争中度过三年。今天,不再有这样的时间,当时叫做康复期的时间。于是现在我们再也没有这样内省的冗长小说了,也没有远洋旅行般的阅读了。

不能利用它来做政治社会宣传,或者传递个人观点。对,我们宽容一定数量的关于时代的思考。些许的敌意带来活力,但是注意别过量,过量总是致命的。小说可以吸纳一定数量的观点,但是如果走得太远,就成了一部论文式小说,这是最糟糕的事情之一。

他谈论风格谈得如此之好是因为他自认为长得很丑吗?这种天生的缺陷使他远离阳光(他只有夜幕降临时才出门),于是他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思想上。

我没有这种来自一种古老文化的谨慎,这种文化中,规则过于严格,最终会使最敏锐的头脑都变得麻木。

艺术家的特权是打破固有模式。用一种更为无礼的眼光。反潮流的方式。否则,就老生常谈了,即使大家观点一致,人们也再听不进去。

经常,年轻的作家是像蝴蝶一样的读者,到处不停采蜜。想写作的时候,最好选择一个喜欢的作家,阅读他所有的作品。这样您会知道,他并没有设法把每本书都写成一部转折性的作品。有像桥梁一样的书,游走在两种写作方法之间。因为有时候作家改变了创作主题。书写童年很久以后,他可能希望呈现他生命中的其他阶段。这时就出现了作为连接两个生命阶段的桥梁一样的作品。

脑中空空如也,怎么回事!应该会记笔记。客观观察。不要尝试创作。就记下看到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记录下对话。这种情况下,其他人的观点更重要,而不是自己的。人们总是认为自己是现实独一无二的叙述者。通过记录,可以发现,所有场景中,自己并不是唯一。周围充斥着一切。其他人也在看着我们——与生俱来的不同角度。思考在蔓延。情绪互相渗透。用这种方式学会观察。

黄昏从来不是象征工人们停止工作的时刻,而是一副激动人心的风景画卷。我们期待作家可以呈现藏在这彩色面纱后面的东西,等待他把敏锐的视角投向发生在他身边的故事,希望他停止评论而去揭示真相。他的专栏,充满着反抗政府的狂怒和评判。

词语“贫困”经常被提及,但是从不讨论是什么造成了这种贫穷。所有这些都很抽象。我们注意到,在这种文学中,日常生活非常明显地缺席。我们期待年轻作家关注那些鲜活的人和事,把这些写进记事本里。在他们的书中,我们感觉不到生活的悸动。

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带着这本黑色小记事本。在上面,我记录下所有我视线范围内发生的事情。我是一台摄像机,拍下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写作的时候,情绪自然到来。

7.3级强震之后十分钟,我拿出记事本记笔记。两个月以后,我出版了一本讲述这个事件的书。十分钟的时间里,我被卷入一场集体的混乱眩晕中。一旦开始写作,我便恢复了理智。城市正在坍塌。我周围,房子都正在倒塌。人们在四处奔跑。我甚至有种感觉,无论如何,他们保持了冷静,因为我没有看到任何抢劫的场景。我尤其坚信,应该有某个人,他与事件保持一定的距离,远离所有个人情绪,以便为所发生的一切作证。消防员必须去灭火;警察必须去保护人和财产的安全;作家的第一职能,就是捕捉时刻,用极其个人的方式,这正是作家区别于记者的地方。因为在有些地方,媒体,无论是电视媒体,还是广播媒体,还是纸媒,都无法深入。只有写作,可以到达一位刚刚失去家人的女性的内心深处。

有很大数量的作家,写作生涯开始于他们最好的作品。没有比这更让人失望的了。在昙花一现的开始之后,有些作家就鲜有新作问世了。

一天,米勒坐在工作台前,看了窗外很长时间,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给打字机的滚轴装上了一张白纸。他不紧不慢开始用手指敲那些无关紧要的句子。突然,思绪像野马脱缰。他一头扎进故事中。他当时只想写一个小故事,只是为了取悦自己。夜幕很快降临了,即使在黑暗中他仍然继续写作。他一直写,直到看不见自己的手指。他喝完了那瓶酒(我也去给自己倒一杯),然后,任凭身体滑到地板上,一下子就睡着了。第二天早晨,他重读了自己写的东西,那是第一次,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心底的声音。这个声音不是通过他的记忆发出的,那个充满其他作家的各种引文的记忆(米勒也是喜欢他人书籍的作家)。从那以后,他只遵循这个声音的叙述而写作。

过去有段时间,小说家曾经是一个父亲,帮助读者穿越荆棘密布的人生。今天,小说家成为一个儿子,读者必须经常抚慰他。这些不是小说,而是小说家直接寄出的信件。仿佛读者的生活一帆风顺似的。勇敢地躺在诊所的就诊长沙发上,冗长地讲述他的困扰,走之前还让心理分析师付钱。

最初,我度过一些根本找不到任何人说话的日子。孤独,是当人们不想再独自一人却又没能力改变这种情况的时候。不自愿的孤独会把您带向抑郁。

曾经,一想到要回到我的房间里,跟孤独共处,我总是很害怕。后来,我总是很兴奋,因为我的打字机在等我。通过写作,我可以使我的小房间填满宾客和欢声笑语。我把所有我现实生活中缺少的内容全部放进了书里。那里,有红酒,有朋友,笑意盈盈的女孩,热烈的谈话。我们吃吃喝喝,听爵士。这是一个梦想的世界。为了与现实足够接近,我认真安排故事情节(我并不需要做很多),以便自己能够相信它。那些词语还可以让我不花分文去旅行。我创造对我来说合情合理、有可能得到的那些东西,同时给自己带来惬意的感觉。

着手创作一部小说,就开始了一场荆棘丛生的冒险。几个月间,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几年间,我们将处于一种减小到极致的空间中:纸页。用有限的声响、颜色、节奏去表达最复杂的情感、最细腻的感受、最灼热的欲望,总是会带来让人焦虑的自我质疑。

我喜欢在这座城市中散步,漫无目的。有时候,我相信,那些遇到的人、那些穿梭的小街、那些广场上的艺人、那些饭店前的音乐家、那些穿着迷你裙和短靴的年轻女孩,所有这些演出都是为我个人提供的。唯一的问题是,人们都不怎么注意我。

为了重拾内心的平和,我坐在一个咖啡馆的露台上,花费整个下午看那些闲逛的人。

有些日子,什么都写不出来。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脑子一片空白。没有形象,没有气味,没有颜色,没有味道。我们的感觉,关闭了。我们就像即将被扔到烈火中的干柴。而且可以明显感觉到,在某个时刻之前,不可能有任何改变。那么待在白纸前又何必呢?只会因过长时间封闭自己,而让思想窒息。首先,新鲜空气。一场长长的散步并不足以恢复状态。是时候学弹吉他,学涂鸦,学着把手放进粘土里,学习做小木雕(简单的小东西),学绘画(水彩画),学游泳,学唱歌(合唱),学说意大利语,学做复杂的甜点

体验一下。选一个平庸的主题,尝试用自然的语气书写它,不要任何炫技。现在,认真看看每个词,看看它在自己的位置上是不是感觉舒服;您有没有迫使它表达超过它所能表达的东西;是不是一切都很清晰。现在,试试,在句子中进行小的位置调整,看看这样对于观点是不是有所影响。词语也是有电力负荷的,可以使其照亮文本。它们的能量随着旁边的词语提高或者减弱。

书名经常藏匿于书的内部。只要认真地再读一遍,记下让你欢喜的词语组合就可以了。不要总是寻找一些可以概述这本书的东西。书名的首要任务是先取悦眼睛,然后取悦耳朵。在一间书店里,书名吸引人的目光。人们靠近这本书,把它拿在手里,触摸它(它的重量、封面的厚度、纸张的纹路)。轻轻地读出书名,仿佛这是一句通关密语,将把读者带进这本书。音节的音色因此也很重要。重复三遍书名,这本书就开始在人们手中蠢蠢欲动了。有的书名,听起来十分悦耳,但是只能持续一首夏季金曲的时间,要格外当心。时刻准备捕获另一种书名,乍一看毫不雅致,但是独特的魅力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散发出来。

您拿在手里的书,尽管它经过了时间的打磨,却一直在呼吸。只需要把手放在上面,就可以感觉到它的气息。不幸的是,我们无法向它提问了。这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经常有人问我:“您写作前拟提纲吗?”有两种或者说有三种流派。有不拟特别详尽的提纲就无法开始写作的人。有时候,拟提纲只是为了缓解他们的焦虑,因为有时候他们并不跟着提纲写。也有人一字一句跟着提纲写。另一种人,准备一个大概的提纲,中间大片内容都是待填的。最后一种人,毫无准备,扑向一片未知空白。我属于最后一种。不过,每天早晨,我花费很长时间散步,整体构思我的书,以及这一天的工作。

读一位神秘的作家写的如此大部头的手稿,让我极其好奇。我浏览这本书,处处发现数学公式,无休止的数字串,语言晦涩的独白,充满精确性和耀眼光彩的长段落

一本书的重量,是指它能够承受时间洗礼的能力。有些书,称起来比鸿毛还要轻,却跨越了很多年也没有增长一条皱纹,而其他书,期望过高,却跟随它们尝试描述的时代一起消亡了。

我睡得好吗?我精力充沛吗?一些早晨,我在床上就开始写作。另一些早晨,我需要散会儿步,从各个方面分析梦中出现的所有意象。我做梦很多,梦中的意象是那么光彩夺目,所以我经常混淆梦中发生的事和现实中发生的事。只是,在梦里,颜色更加鲜艳,一切都以失控的速度发展。出去走走也是为了散散心。这场散步是分隔白天和夜晚的边界。我走得很快。景物是那么无聊,完全可以不去看它,直到一条捷径小路向我们示意。在我看来,路总是直的。出去走走,碰到某个向我倾诉他的困扰的人。他认为我可以像朋友一样听他讲述,然而他面对的却是一个只想着一件事情的怪物:快点回到家,开始写作。这件即使在梦里也没有停止的事情。一直让我感兴趣的还有动物,尤其是狗。树木,汽车,哭泣或者微笑的孩子。必须注意不要过度塞满情感,因为,过多情感会使人产生无力感。路途中,找一条长凳,坐下,很长时间,闭着眼睛,直到感觉一阵凉爽的微风轻抚着脖颈。该回家了。

一本书的重量,是指它能够承受时间洗礼的能力。有些书,称起来比鸿毛还要轻,却跨越了很多年也没有增长一条皱纹,而其他书,期望过高,却跟随它们尝试描述的时代一起消亡了。

无论何时请把您的记事本带在身边,尤其是记录下您看起来觉得无关紧要的细节。分析您的人物。尝试了解他们的怪癖。思考深深触动他们的是什么。让他们为之所动的是什么。否则,您有可能创作出木偶一样的人物。当人物不虚假造作的时候,读者很快就可以看得出来。为了确认他们的举动,有些作家从真实生活中提取原型。思考一些关于某个人物表现的问题。他在那里做什么?谁邀请了他?昨天晚上,当你们都很累的时候,他溜进了章节的结尾处。

当您的书摆到了书店,就仿佛是您上了选举战场一样。杀死文学的就是这段距离,您跟您最珍贵的东西之间不得不保持的距离。这并不是来自于您的骨血,但是也相差无几了。提及一本书的出版,有些人喜欢用分娩做比喻。酝酿写作一本书花费十年,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它出版了。您经过近几年经常造访的这家书店,您的书就在那里。但是不在橱窗里。只有那些明星,人们才会放在橱窗里。

旅行是我生活的中心。我一直在阅读,因为阅读可以使我在青少年时期离开我房间里那张狭窄的床。因此,我去过所有地方,充满异域风情的地方和已逝的世纪。从童年时期开始,我喜欢跟随我的朋友,穿靴子的猫的足迹。或者在青少年时期,跟随三个火枪手。之后,我乘着情感的翅膀继续旅行。为了对人物经历的强烈情感感同身受,我潜入他们的内心。我很快发现,这同时也是一场充满别样冒险的远征。从最疯狂的热情陷入最黑暗的绝望,一颗满怀爱意的心走过的坎坷起伏的路途。但是,我写作同样是为了旅行。创作的旅行。那种潜入丛林而不知道什么动物在监视我们,什么危险在窥视我们的感觉。小心翼翼地前行:千方百计寻找林中空地,饮水处,然后,在最不经意的时刻,找到一条隐秘的道路,惊讶地发现已经有人在我们之前涉足这里了。

书店充溢着不是自己写的书籍。如果全是自己利用不同的笔名写的书该有多好。

左拉的全集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全集,都只不过是这个墨水海洋里的一滴水而已。读者的心如此博大,可以容纳整座图书馆。

当读者开始失去耐心,一个好的故事讲述者可以感觉得到。不要滥用读者的耐心。您必须跟随您的既定节奏。保持感官警惕性。也要能敏锐地捕捉到需要转换角度的时刻。您处在雷区。要使小说推进而不是毁灭,信心和谨慎是必备才能。但是,如果想知道是不是前进在正确的方向,本能将是最好的指南针。我们一生都在讲故事,都在尝试吸引对面听故事的人,这些甚至可以追溯到幼年时期。所以,我们熟谙讲故事的规则。为什么在写作中却无法做到实践这些规则呢?这是因为我们有别的目的而不仅仅只是简单地讲故事。我们希望这个故事可以帮助我们在社会阶梯上向上爬,掩盖个人失败,卖弄我们的文化使自己与众不同(名声的问题)。过多的隐藏其中的计划使故事负重累累。我们哪怕只有一次可以做到简单地讲述一个故事,我打赌,瞬间就会找回这与生俱来的天赋,这种天赋曾经使母亲欣慰微笑,那时,我们在整整一天里编造了很多离奇的故事。我期待您可以找回的,就是这种混合了狡黠的天性。词语在指尖繁花盛开,有过这种感觉的作家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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