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着那把破旧的纸伞徘徊在江边,怀揣着那只青铜酒杯,我已经忘记了我在江边呆了多久,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
我是一抹魂,一抹枉死的魂,死后到了奈何桥边,孟婆说我怨气太重,恐我过河时连累其他小鬼,叫我在凡间结了心愿再来,可我早已不记得我是谁,为何而死,又如何知道我的心愿呢,于是我便每夜每夜的在这江边徘徊,想等一个人来告诉我,知道了好去投胎,可不曾想一等便是这些时日。 昨日,江畔一个女子为情郎殉情,投了这江,我在一旁万分不愿,怕她污了这江水,一急竟忘记了她是人而我是鬼,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手从我的指间穿过。投入江中,冒了几个气泡就没了声息,等了个把时辰,便看到她慢慢的浮了上来,面色发白,缓缓的坐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便开始发呆,我撑着伞走过去,她呆呆的抬头看了我一眼嘟囔着“姐姐,你好美。你也是为了情郎吗,我的张郎月前战死了,父母逼我另嫁,可是我曾说过非他不嫁的”。我看着她,或许实在看不惯她那种颓废的样子,慢慢开口,“或许现在赶去奈何桥还可以看到他”,她猛地抬头,眼里闪着陌生的光,惊喜道“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再见他一面”我无奈的点点头,得了我的肯定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飞快的飘走了,我回头无奈的看着江中的尸体,唉,这水终是脏了。 她说她的情郎是月前战死的,又开战了吗,难怪这几日牛兄都不来找我聊天了。自我来了这江边,牛兄便常来找我聊聊,或许是看我一个鬼没人陪着又过的混沌,想来给我解解闷,但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讲,我间或的插一句嘴,尽管如此,他还是能极有兴致的给我讲上一个昼夜,阎王又添了一房小妾,马兄看上了哪只新鬼……有时听厌了便很想去阎王那里参他一本,治他个玩忽职守,但一想到他苦苦的脸,便于心不忍终是作罢,只能劳烦我的耳朵多受些罪了。这些日子没见到他,该是去接新鬼了吧,竟开始想他了,也罢,反正这几日也无聊的紧,便去那边寻他吧,说不定还能见到马兄欢喜的鬼。 我飘在去边城的路上,身体尽量的缩到树下的阴影里,虽每日每日的撑着伞,可这伞却没有一点实际的用处,可我就是不愿放下它,这或许是我生前的习惯吧,便也就由着他了,我选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路。还记得前几天无事去茶馆看人家喝茶,想起回去时已经有些晚了,路过一条小巷的时候遇到了一位酒醉的贵公子,左手边还勾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边走边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我本想轻轻从他们身边飘过回江边的。没曾想,那贵公子那晚眼睛开了光,在我还离他十步远的时候,他就忽然站定了,我疑惑的抬起头来,他好似看到了我的脸,嚎了一声鬼啊便跌跌撞撞的往外跑,连美人都不要了,我竟吓人到了这个地步吗? 第二日我闲的无聊,听码头上的船夫说话“听说了吗,昨日啊马尚书家的小公子喝花酒回来后竟遇到了清羽夫人的魂魄,回家后就病倒了,梦里还叫着‘啊,不是我,别找我’”,另一个船夫唏嘘道“我看啊当年清羽夫人的死一定有蹊跷,对我们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那种坏心呢”另一个人连忙堵住了他的嘴“呸呸呸,乱说什么呢,那可是圣上定的罪,这么说可是要杀头的,这些啊都不是咱们说得了的,只是可惜了,那么美的人儿”……。唉昨晚的那个家伙病倒了,虽说吓到他不是我的本意,但这应我而起,心里终是过意不去的。不过这也怪他,怎的把我认成了什么清羽夫人,话说这个名字也确实好听,定是个灵秀的人儿吧。 夜了,我飘在林子里,竟觉到了凉意,鬼魂怎会冷呢,忽然在前方传来了一声乐音,听的我又打了一个寒颤,什么人竟将曲子吹的如此悲凉,好好的曲子都被他糟蹋了。我顺着声音走去打算解救一下林中的其他生灵,不曾想走过去之后竟什么都没有看到,正疑惑着,头顶上传来了一个戏谑的声音“姑娘,此处阴气极重,你一个人出来不怕撞鬼吗?”,顺着声音我抬头向上看去,在树枝密密匝匝的树叶空隙我看到了一片墨色的衣角,我便是鬼有甚可怕,可是这话却是不能说的,万一再吓到他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只道“公子夜半在此吹奏如此悲凉之乐,这林中生灵怎生受的,怕是日后都要不待见公子了。”,他听到此便是一顿“倒是我疏忽了,还要多谢姑娘提醒”。说罢便见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树上跃下,端的是极有风度的,可是在看到我的脸之后便生生一个踉跄,将将碰到树才稳住了身形。我顿感疑惑,牛兄说我是他见过的极美的鬼,可是为何这一个两个的人见了我都是如此这般。难不成是牛兄逗我开心,还是说人与鬼的品位是完全不同的?我刚想问他,他却一个箭步冲上来,眼见就要碰到我,我急忙旋身躲开了他将要及腰的手,不满的看着他,他却仿佛傻了一般,呆呆的望着我,喃喃道“清羽,是你吗,你回来了,你在骗我,你没死对不对,对不对?”我头痛了,这里的人都是怎么了,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难不成我与清羽真真是极像的吗,难道说清羽是我的胞妹,我竟是有胞妹的吗?许是终于看到了我疑惑又无奈的表情,他怔了一下,拱手作揖极力的压着声音里的颤抖“敢问姑娘芳名?”,我冷声道“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叫离月”“离月,离月,怎会是离月?”他喃喃的重复着,表情似轻松又似难过。见他如此我也没了逗他的心思,转身欲走,见状他慌忙上前,情急之下又要拉我的袖子被我险险躲过。看到我眼里的厌恶,他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半晌又急急道“夜深了姑娘一个人也不甚安全,若不嫌弃便与我到那边歇歇,我们在此行商也有些人,人多了也好相护照应”。我一个孤魂野鬼有何不安全的,刚想离开忽然想到他们都把我认做清羽何不借此机会弄清楚呢,往后多个胞妹也未可知啊,于是便在他的殷切目光下点了头,随他向林子那一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