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们村过会,这个据说从清朝早期传下来的地方特色节日,长安人是非常重视这个夏天的古会的,我妈提前十几天就给我们姐妹几个打招呼,快过会了,到时候早点回去。
附近各个村子的过会时间大概都是叉开的,一进入农历六月,长安东南片的村子,就开始陆续过会了。每到快过会的时候,人们见面就会说:“哎呀,快过会了,你看过得快不快?!”是呀,农历六月是农历年的中间,到了六月,就意味着,一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啦,离大年三十也就只剩下半年啦!
仔细琢磨一下,先人们还真是智慧,六月会我们也叫它古会,忙罢会。“古会”顾名思义就是从古代传下来的,“忙罢会”意思这个节日的时间在夏粮入仓,秋粮种上以后。“忙罢”就是忙完了。想一下400年前,我们长安地区,都是农村,对农村人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种庄稼,一年到头为了温饱,忙忙碌碌,而每到农历六月,地里的活都干得差不多了,终于得个空闲,大家趁机走亲访友,拉拉家常,嫁出去的女儿,拖儿带女,回娘家看望父母。兄弟姐妹间互相走动,聊聊过去半年各自家里发生的事,看看过去半年各自家里又有什么新的变化。过去交通也不是很便利,大家沟通起来全凭腿脚,所以即使离得不是很远,一年里亲人朋友们,也见不了几次面。所以这个古会在长安人心里就额外有分量了!
从我记事起,每次快过会的时候,在大雁塔(小时候觉得大雁塔非常遥远)上班的父亲就会早早赶回来,带着我们把家里彻底打扫一番。我们姐妹几个分工合作,扫地擦窗子,擦柜子,扫厕所,好不热闹。到了过会的前一天晚上,各个小商贩,卖豆腐的,卖菜的,卖水果的……大半夜就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占据一个有利位置,好等人们一大早去光临。而村民们也是不等天完全亮,就去割回了豆腐,买回来了肉,以及各种待客所需的新鲜蔬菜。儿时的我,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哪还能安心睡觉?“豆腐~,豆腐~,豆腐来咧~~~”,“镜糕,卖镜糕咧~”。这一声声叫卖声,都跟勾魂似的,惹得我睡不着。
待到天亮,我爸就开始张罗洗碗筷,洗盘子。而我妈呢烧好开水,给热水瓶里灌满,再指挥我们姐妹几个,把茶壶茶杯洗好,摆到桌子上。接下来又赶紧把肉炒起来。准备一会客人来了炒菜方便。买好的大西瓜,我爸早已经冰在装满凉水的瓮里头啦!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亲戚们陆续到来了。
小时候每年亲戚们正吃饭的时候,拉着二胡的“唱戏的”就上门来了,早些时候,他们是要块馍,或者吃碗饭就走了。一天里会有七八个“唱戏的”光顾。到了后来几年,他们就不要馍馍,只要钱了。大概是,九十年代初吧,我姐上初中一个礼拜才花十几块钱,“唱戏的”唱几句就要一块,有时候不给钱,大有住下不走的架势。亲戚们都在吃饭的,为了避免打扰大家吃饭,我爸总是赶紧给一块钱,打发他们早点离开。于是我们听见外面有人唱戏了,就赶紧把大门关起来。“唱戏的”看见门关着,进不来,也就走了。待到他们走远了,我们再去把大门打开。想想小时候的我们,还真是机智呢!现在村里过会,早已没有“唱戏的”了,反而怪怀念的!
等亲戚们吃过饭,也就下午五点左右了,亲戚们也都张罗着要回去了,我爸我妈,早已把回礼(通常是几个蛋蛋馍)给他们放在四方笼里了。回想我们小时候和我爸一块走亲戚,有时候,还没走到自己家里,就把回礼吃完了!可是近些年,大家走亲戚包装袋一提就走了,回礼这个讲究慢慢的也就没了。是呀,小时候走亲戚是靠腿走得,小孩子们消化快,几里路下来,还没到家肯定又饿了,而现在走个亲戚都开车,没几分钟就到了。回礼就没什么必要了!
随着城镇化的推进,长安很多村子已经被拆迁了,村落没了,人都被统一安排进了有防盗门的高楼大厦,过古会的传统便在有些地方慢慢消失了。好在我们村在秦岭脚下,由于远离城镇,免去了被拆迁的风险,我们依然可以在一年过半的时候,为过会而商量着,准备着,忙活着。
作为人们情感沟通的纽带,心灵休憩的港湾,过会的传统,已经保留了好几百年了,如今,社会发展日新月异,过会这个地方传统节日会不会彻底消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