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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锦州，南北交通之要塞，东西横贯之关隘。白天车水马龙、人潮涌动，晚上灯火通明、莺歌燕舞。锦州河上，胭脂画舫穿梭，风雪楼中，江湖侠客醉卧。
风雪楼，江湖中尤为独特的存在，从创立至今，历经三朝动乱，仍屹立锦州。没有人知道，风雪楼如何能在乱世之中，长盛不衰。
楼中，一扇雕花窗边，一名女子呆呆的看着窗外，许久也不曾动一下。
“小姐，你都在这窗边发了一整天呆，该练功了。”一袭绿衣的丫鬟看着呆呆坐在窗边的女子，慢慢的说。
“小姐，小姐......”看女子没反应，丫鬟提高了声音。
“啊......，小七，是你啊！吓死我了，什么事？”女子的思绪被拉回来，不高兴的问眼前小心翼翼的丫鬟。
“小姐，你在窗边一坐就是大半天，该练功了，再不练，又要被老爷责罚了。”丫鬟嘟着嘴，小声的说。
“哦，也对。走吧，咱们练功去。”说完，起身走了出去，嘴里小声嘀咕着：“那柳公子功夫了得，我也不能偷懒，免得以后吃亏，对，就是这样。”说完，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边走还边哼这小曲，完全没有刚才望穿秋水的样子。
刚转身，便看到母亲迎面走来。
“阿城，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才几天不见，就像变了个人。原来温柔文静的女子，不是学女红就是读书练字，我才出去几天回来，怎么变得吊儿郎当的，走路摇摇晃晃，还吹口哨，和谁学的？”母亲皱着眉头问。
“母亲，原来你们逼我练武，我不学，现在我学了，你怎么还不高兴啊？走啦走啦，练功去啦。”说完，拉起母亲的手，欢快的朝练武场走过去。
母亲没办法，只得陪着女儿，从一招一式到其中精髓，都慢慢讲解，父亲在旁边，看着母女两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手抬高......”
“这个讲究一气呵成，阿城，你想什么呢......”
02
窗外明月皎洁，月光如流水倾泻。
连城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又想起了那次相识的情景。那天的月光，也和今天一样。
那一天，江湖上出了大事，父亲和母亲在屋里商量了许久，最后，是母亲一个人离开锦州。连城不明白，父亲功力明明比母亲深厚，而且行走江湖，明明是男人更方便。
“这位姑娘，此处明月朗朗，可你一脸愁容，不知所谓何事？”倚栏沉思间，一个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连城抬头一看，一名紫衣公子提着酒壶，微笑着看了过来。
连城微微施礼，然后道：“明月空悬三千载，亦有愁事在心头。小女子本就是凡人，自有所愁之事。”
“好一个明月亦有愁，当真是见解独到。”说完，手一扬，酒坛便滴溜溜的飞了过来。连城看着飞来的酒坛，内心突然莫名的紧张。自己从未学过武，这一下肯定接不住。但如果就这样退让开来，那风雪楼颜面何存。只是她却忘记了一点，并不是每一个到风雪楼的人都认识她。
就在她犹豫之间，那酒坛先快后慢，最后稳稳的落在面前的栏杆上。
“公子好手法。”
“姑娘好气魄。江湖有剑，铁胆忠心弑君候；江湖有酒，一醉可解万古愁。”
“小女子不善饮酒，公子请稍等。”说完，转身离开。其实她从来没有喝过酒，只是今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喝一点。
她去拿了一大一小两个酒杯回来的时候，看到那紫衣公子凭栏而立，玉树凌风，对月不语也自有一种气度。
“公子似乎也有心事？”连城边倒酒边问。
“我愁，这天下何时能平？我愁，这江湖风雨何时能停？我愁，何时才能有广厦万千，何时才能路无饥民？”
“公子真是心系天下，小女子佩服。初次见面，还请多关照。”连城说完，递上酒杯。
“一切遇见，皆是缘分。”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咳咳......咳咳......”连城刚喝下，便被呛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那公子忙递上水囊，她喝了几口，休息了片刻，方才缓过来。
“让公子见笑了，小女子其实并没有喝过酒。”连城一脸歉意的说。
“哪里哪里。这是风雪楼上好的‘鹤顶红’，确实烈了一些，姑娘稍等。”说完，一阵风起便不见人影。
连城眼前一晃，只见他拿着一个小壶酒出现，不经内心赞叹：此人好快的身法。
“这是家母酿的果酒，姑娘尝尝。”
连城尝了一小口，果香扑鼻，满口芳香，酒味不浓，喝下之后感觉很好，很是满意。忙说：“谢公子，想不到这世间还有如此适合我这等女子喝的美酒，当真是奇妙。”说完，露出满脸的向往之色。
那公子也喝了一口，接着说：“这算什么，世界之大，奇妙的事情数不胜数，山河大川之中，不仅有闲云野鹤的隐士，还有数不清的奥秘。很多风景，仅此一次，能看到，那也是福分。”
“那公子能否给我讲讲？”说完，两人又举杯共饮。
“好啊，今夜月色甚美，此酒甚妙，姑娘人也妙。我就讲一讲......”
想到此处，连城不禁笑了出来，真是缘分啊，从来没有踏出锦州城，一直都温柔文静、知书达理的她，自从遇见柳凡，尤其是喝了酒之后，性格也是变了不少呢。
柳公子也是有趣，那么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唯独爱猫，还能和猫交流，当真有趣，有趣。
而此时柳公子，又在哪里呢？是不是已经到达京城？会不会在思念着她？
今夜月色甚好。
她站在窗口，就这样静静的站了许久，转过身，拿起一坛酒喝了一口，才悄然睡去。
03
风雪楼大堂内，人声鼎沸，各路江湖侠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愉快！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压过了其他的嘈杂之声。“众位，听说今年出了一个文武状元，不仅才高八斗，而且功夫了得，就连排兵布阵也不输当今大将军。”
连城恰好路过，听到此处隐约有种感觉，胸口猛烈跳动，于是停下脚步，等着那人接着说下去。
只见那人喝了一口酒，接着说“这文武状元甚是年轻，也不知是出自何门何派，只是自称姓柳名凡......”
后面说的是什么她已经没有再听下去，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也不知道。只是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高兴得跳起来，等高兴过后，才想起后面好像还有事情，忙让小七下去打听。
原来，柳凡成为文武状元之后，皇上本打算将公主嫁给他，可被他婉拒了。就在准备衣锦还乡的时候，北方桜族入侵，几天连攻下五座城池，皇上大怒，可大将军远在南疆，几大军队各守其位，一时朝中竟无人可用。当朝宰辅力荐柳凡，皇上便钦点他率羽卫八千，先北上抵御桜族。
“什么，八千羽卫！皇上是不是要他去送命！不行，我也去。”说完，急匆匆的开始收拾东西，完全没想过军中不留女眷。
“小姐，你可是连锦州城都没有踏出半步的人。”
“我知道，一边去。”
就在此时，门被一掌推开，只见母亲走了进来，她忙停下手上的动作，紧张的看着母亲。
“阿城啊，你这是干什么？”
“母亲，我要去帮忙。柳公子一个人，率八千羽卫就北上抵御十万桜族，这不是去送命吗？”她急得都快哭了。
“哈哈哈......，傻女儿，你以为这打仗就是看谁的人多吗？兵者，诡道也。你不读兵书，当然不知其中奥妙。再说了，你以为这八千羽卫是一般的士兵吗？估计皇帝老儿派出之后都会心疼个把月吧！”
“那母亲的意思是，柳公子没事。”听母亲这样说，一颗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
“过几天等消息传来，你自然就知道了。”连城这才来拉着母亲坐下，然后说：“母亲，那你也教我兵法呗。嘻嘻。”
“现在想学啦？”
“嗯嗯，想，想！”
“阿城，我今天一来是准备教你兵法，二来是和你讲讲我们风雪楼的历史。前些天，你父亲执意要自己去，最后却是我去了，他留下，你可知道为何？”
“女儿不知。女儿还以为......”
“那是因为，这风雪楼的生死存亡，全系于你爹一人身上。这风雪楼，虽然是楼，但也是一个阵，包括这锦州城，其实都在阵中。而这阵眼，便是你爹。这可是江湖之中无人知晓的秘密，你也不能外传，否则，风雪楼危矣。”
“女儿明白。”连城瞪大了眼睛，听着母亲讲述这些她从来都没有听过的事情，又好奇，又惊讶。
“这阵眼，本应该是我，可你爹不想我被束缚，所以背着我主动请愿成为阵眼。从此，再也没有踏出锦州城半步，纵然到城里走走，也总是很快就回来。而我，年少时本想浪迹天涯，看尽这世间的山山水水，只是直到此事之后，尤其是你爹成为阵眼之后，我才极少出去走动。你爹爱上了我，便注定要承受这样的结局。”讲到此处，声音凝噎，两眼泛着泪花。连城也听得湿润了双眼，想不到风雪楼屹立不倒的背后，竟然有着这样的辛酸。
“只是现在你爹也老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们就你一个女儿，你长大了，也终于肯学武了，娘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成为阵眼，把你爹换下来，娘老了，要不然这阵眼必然是我来接替的。”
04
“我愿意。母亲，我愿意。”说完，她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流。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必须去做。连家就她一个儿女，她必须承担着本就属于她的责任，守护风雪楼，守护这锦州百姓。
至于柳公子，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找她的，虽然从相识到相许不过一月，但缘分的深浅不在于认识时间的长短。
此后，她认真习武，学习兵法阵法，并经常到大堂之中，和江湖侠士闲聊，听一听江湖朝堂的消息。
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一个人提着一壶风雪楼上好的“鹤顶红”，看着明月朗朗，想着良人远征，喝着相思苦酒。
“如果你找不到我了，一定要记得，我的猫可以带着你找到我。等我此番进京赶考回来，我一定送你一只最好最好的，这样，我们就再也不会找不到彼此了。”想起离别时的情景，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一天中午，小七拉着她要出去看年年都去看的荷花，走到门口才想起：如今接替未成，还是不离开为妙。便生生顿住了脚步，让小七自己一个人去，顺便多折几朵荷花回来，自己一个人回了屋，不知不觉又流出了泪。
半月后，听说文武状元率八千羽卫守城有功，威震四方，被封“威远将军”，奉旨北伐，剿灭桜族。
后来，听说朝中出了叛徒，威远军全军覆灭，“威远将军”生死未知，下落不明。
也有人说，威远军勾结桜族，背叛朝廷，“威远将军”娶了桜族公主，成了桜族人。
听着这些传言，她不再相信那些大堂之中江湖中人口中的消息。
她相信，柳凡一定还活着，一定会回来，和她一起守护这三朝不倒的风雪楼，和他一起看锦州城最美的日出日落。
一天，她在楼顶喝酒，看夕阳西下，看风吹过万家。就在此时，一只断尾的猫出现在她面前，昏暗的眼神一点也没有猫的光彩灵气，全身瘦骨嶙峋，毛色杂乱，脏兮兮的，丑陋至极。
看着这猫，她竟在不知不觉中流下了泪水，而猫昏暗的眼中，也似乎有泪水流出。她再也忍不住，抱住猫便嚎啕大哭。
直到哭不出声来，流不出泪水，才失魂落魄的抱着猫回房。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那只猫安安静静的躺在床边，仿佛是完成使命一般，姿态恣意，只是连城抱起它的瞬间，才发现早已没有了气息。
从那以后，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如同江湖豪侠一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和文人韵士谈天说地，和厨子走卒扳手腕比力量，只是，每夜睡前，必饮酒。
锦州城在她的守护之下，风调雨顺，百业俱兴。就连天灾水害，她也身先士卒，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风雪楼依旧是江湖中屹立不倒的风雪楼，只是老楼主鲜少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连城楼主。
锦州城的百姓都知道连城楼主，也记得她说过的话：她要这锦州城天下太平，要这风雪楼中无江湖纷争，要这锦州百姓夜无寒士，路无饥民。
并且，她做到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连城楼主，至今未曾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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