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几句写在前面:高中的时候写的命题作文,我都忘了我写过,无意间翻出来,嗯懒得改标题了将就着看吧,不过是个俗套的故事而已。
久远到我出世前的好多好多年,曾有人在我眼前这条河边浅唱低吟。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而今,我已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不高,不艳——只因我是一株芦苇。
苇丛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传说她活了很久,久到她自己也数不清自己的年龄。开篇提到的那首诗,便是由她之口,在苇丛中代代传诵。
在我还只是一棵小芽的时候,就曾托风姑娘捎口信问她,这首诗是什么意思。而后,风姑娘回到我面前,说,长老似乎并不知道。
活了那么多年,几乎成了苇丛传说的长老,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见多识广嘛。
不过,长老似乎真的见过那位古老的诗人。我曾不止一次地听到她如是说:我活了这么久,好像只见过这一个人。
这种时候,整个苇丛都会陷入沉默。我们都知道,每日每夜都会有无数个用两只脚行走的物种从我们身旁经过,偶尔还会摆弄摆弄我们,惹得身上痒痒的。
大家似乎都觉得,长老要么是老糊涂了,要么就是疯了。
行人渐渐远去,在水天相吻的远方消失的无影无踪。长老温和的声音和着小河的歌声悠悠远去。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一首诗的时间,天空褪去绚烂的裙摆,披星戴月。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里,我第一次,失眠了。放眼四周,整个苇丛,似乎只有我还醒着。
小河如同白天一样不知疲倦地唱着歌,星星月亮在他的眼睛里玩着捉迷藏。
我闭上眼,试图进入梦乡,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把我扰得心绪不宁。
这大晚上的,还有人同我一样失眠么?
我好奇地睁开眼,只见河对岸出现了一名男子。
我这株芦苇阅人不多,也记不住几张人脸,回头即忘。而眼前的这个人的模样,竟让我记住了很久很久。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这个方向,嘴角似乎有些上翘,目中尽是无限惆怅。
我心下疑惑,借着风扭过头,又见得苇丛中立着一名女子,窈窕身姿竟与苇丛融为一体。
什么时候,苇丛中闯进了人类?
她缓缓走出苇丛,在河边停住。两个人在河的两畔对视着,彼此沉默了好久。
她终于开口说:“你来了。”
他眉头微蹙,迟疑道:“我们,见过?”
她笑容苦涩:“伊神说得对,你什么都不会记得。”
在她的娓娓之声中,我似乎亲身经历了一个被埋葬在时光里的故事。
小河,随着时光,倒流回久前的一个夜。
彼时,正年少气盛的他偶然走到这一条河边。在对岸的芦苇丛旁,出现了他的命中注定。一个不经意的目光,便是一眼万年。
就像所有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样,他们对彼此一见倾心。
他的满腹经纶令她深深迷倒。他吟诗,她在一番陶醉后诚实地说,其实她一句也听不懂。
他敲敲她的脑门,那你还听得那么认真。
她不应,只想了法地敲回去。
她欣喜,想象着在某一个明天,她也可以像他一样,寄情于诗,对他说尽这一世的情话。
不曾想,次日他来,竟是道别。
他不甘于此生就在这狭小之地荒芜,他要去向远方,找寻他所望。
他问她,可愿与他携手,走遍满地春花,看尽世间繁华。她只说,她不能离开这里。
他离开了这里,剩她一人,没日没夜地,把同一首诗吟唱。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伊神问她,这般又是何苦。
她求伊神,用她千年修为,换他锦绣前程。
是的,她是妖。
伊神遂了她的心愿。他在远方路遇贵人相助,得人赏识,仕途坦荡,步步高升,立下盖世之功,名垂青史。
她静静地听着伊神带来的消息,微微晃动身躯。退了千年修为,她只是一株芦苇。而且,永不可能再修炼成人形。
尽管如此,又有何怨?
你爱自由,你爱远方,你爱你的苍生,我却更爱你。
伊神说,或许很多年后,他还会来到这里,只是他什么都不会记得。她再次请求伊神,如果真有那一天,让她化作人形见他。
伊神犹豫片刻,答应了。
“你忘了也好,”不知什么时候,她站在了河中央,准确来说,是飘着,“如此,我便可以安然把你忘却。”
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透明,好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毫无挣扎地一点点沉没。
伊神没有告诉她,在她再次化为人形之日,便是她灰飞烟灭之时。而她早已猜出大概。
对岸的人呢?
他大呼“不要”,直扑向河中央。
我猜他定是想起来了。或许,在他前途一片大好之时,他也疑惑过成功的轻易到来;在他名震四方之时,也曾回来过,只是不见故人;在他儿孙满堂之时,想起往事会瞬间老泪纵横……
可是,凡人在那奈何桥头,不是会忘却这一世的所有记忆吗?
他要如何才能记得?
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素日最崇敬长老的那株小芦苇扯声大叫:“长老不见了!”
整个苇丛陷入了悲痛之中——长老连遗体都没有。
我知道,在昨夜,长老已经和她的挚爱,去了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
祝愿他们安康。
次年,原先哺育长老的那一小块土地,长出了几棵新芽。
望乡台旁的孟婆亭里,他拒绝了孟婆送来的孟婆汤,跳入忘川河中,忍受千年煎熬。孟婆说,千年之中,他或许能看见今生最爱之人从桥上走过。他盼能早些看见她,盼她不要喝下那碗孟婆汤,又怕她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
桥上走过的人一个又一个,始终不见那个人。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