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儿来了
民国十六年时,小城热闹的去处,除了城东门外菜市场要数说书馆了。说书馆即说书的场地儿,当地人把说书人一律称为说大古书的。大多数人并不清楚《西河大鼓》和《东北大鼓》有什么区别。
书馆藏在菜市场里面一条胡同里,不大的两间屋子。泥抹的墙,纸糊的棚,里面能容纳五十多人。摆着二十几个本色长条凳子,有茶水、白水伺候。茶水五个子,白水两个子。凳子前面有一土炕,相当于一个台子,上面摆放着一桌一椅,是说书人的地方。有时候没有桌子,就一鼓架子,根据说书人的喜好而定。
每天晚上五点钟,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里头外头人头济济,声音嘈杂。凳子上坐满了人,后排凳子的后面,有一小块空地也站满了人,说话唠嗑,喝水叫茶,人声不断。待说书人进来,听到一声醒木脆响,屋子里才算安静下来。
今天书场子里外的人,格外不安静,人也比平常多,门外窗户前都站满了人,都是来一睹新角儿的。说是河北来的名角儿,叫李香莲。这名字能叫人想起那个驸马陈世美的原配,都想一睹其风采,再看看她那两嗓子,能否值得这些关东汉子们入眼入耳。
李香莲来了,她是坐马车来的。车停铃声止,人们都住声观看。她上身穿了一件大襟蓝外罩,罩着绿旗袍,烫着披肩长发,芳华四射,目光从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下了马车进了屋,从过道里款款走过,走进台后一小屋。后边跟着个子很高面露微笑的琴师,没有进屋,坐在一边调了一下琴。须臾,李香莲从小屋走出来,一身绿缎子旗袍,上面绣着几朵粉红牡丹,乌黑的头发束在耳后,有几道弯弯的波浪,丹凤眼亮晶晶,稳步来到台前。小桌子换成了支架,上面放着一面小扁鼓。琴师坐在扁鼓左边,微笑着面对听众。
醒木啪地响了一声,只见李香莲左手拿着半月形铜板,右手拿着小细鼓棒,双手一动半月形铜板伴着鼓声顿时咚咚锵锵响起来,书场立即安静了。几十双眼睛都盯着李香莲,有的盯着她的脸,有的盯着她的身上,有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等着她发声。她唱的是“西河大鼓”,这段书叫《呼杨合兵》,
李香莲先是含笑点头扫一眼全场,然后开口念白:赵家天下忠臣打,奸贼庞文害呼家,三百多口全杀尽,隐姓埋名躲追杀,杀不尽的呼家后人,大将呼延庆来也!李香莲念白到这里,做出一个漂亮的亮相,接着醒木一拍开口唱道:汴梁大道上一队人马举旗擎枪,狂风似地朝着京城飞奔。音质清脆响亮,大道上和飞奔这几个字拉着悠长的鼻音,大鼓书的韵味浓浓地弥漫了全场,引起一片叫好声。接下来那是唱腔优美动听,说白抑扬顿挫,表情时紧时松,有如身临其境,把听众牢牢地抓住,引到书的意境中去了。
琴师从容地弹着大三弦,左手贴着琴杆,上下移动着,眼睛看着她的表情,配合着她的唱腔,真是声情并茂,人琴合一了。听众全都入了迷,有的半举着茶碗忘记了茶水,有的瞪着说书人,屁股底下像有尖似的坐不住了,蹭来蹭去的,也不敢弄出一点声音,生怕那紧张、热烈、悲壮的场面落下一句唱词自己听不到。
李香莲的头场演出一炮走红,名声一夜之间传遍全城。小城好像经历了一场地震,人人都在谈论那个漂亮的大鼓书艺人李香莲。看过的还想再去,没看过的更想一睹美人风采。什么样的厉害女人,竟然毫不费劲地就与在此城说书多年的沈大嘴比肩了?
沈大嘴是本城的书场名角儿,一个长得气宇轩昂的东北大汉,擅长《东北大鼓》和评书。喝点小酒一上场,那可真是声若洪钟,面若涂朱,说起《武十回》来,真是步步紧张,扣人心弦,吐字清楚,朗朗动听。说的神采飞扬,声情并茂,唱的抑扬顿挫,浑厚悠扬。把听众折腾得大气都不敢喘,大眼瞪小眼,五迷三道的,一会儿紧张得要死,一会儿又松驰得身子一仰,会心一笑。
李香莲一来,人年轻长得又漂亮,又是河北来的角儿,自然吸引人的眼珠子,尤其是那些中青年男子,都被她的才艺抓走了。那段时间李香莲的书场都怕被挤爆了,真是一票难求。更别说年轻人了,以看她、听她一场书为荣,张口闭口不离李香莲。
二
郑明山是郝家油坊的榨油工,生的膀大腰圆一身力气。他没别的爱好,最喜欢听大古书。无奈口袋里比脸都干净,偶尔听一次像过年似的,能兴奋好几天。听说李香莲大鼓书说的好,人又长的美,心里痒痒得不行,早就忍不住了。好歹求得老婆同意,领着儿子书意去书场过了一次瘾。回家就兴奋的睡不着了,滔滔不绝地说着李香莲怎么好,李香莲怎么妙。
妻子刘氏听了很不入耳,哼了一声,一句话就给浇灭火了:那狐狸精把个县城都给搅翻个了,把你们那些臭男人的魂儿都给勾走了吧?郑明山一时无语,捅捅儿子说:好不好?儿子直点头,兴奋的脸上放光。刘氏又哼了一声说:好?一个戏子呗!我就没见过她怎么好?好在哪里?郑明山嘴又关不住了问:你见过她咋的?还你没见过,你上哪见过?刘氏嗯了一声轻蔑地一撇嘴:咋没见过,那哪是个过日子人?浑身上下一身缎子,水光溜滑,灰剌都没有一个,出门还叫个马车,哐铃哐铃地响出老远,走道也不好好走,风摆柳似的,腰像没有骨头,生怕没人看见她,呸!你往后少看她吧,别叫她把魂勾了去。郑明山嘿嘿笑了,很自卑地说:人能看上咱?浑身油渍麻哈的一股生豆油味。又问:你在哪看见她?刘氏嘴又一撇说:能在哪?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就住在他姑姑家隔壁。郑明山不服气地说:说书人能跟你个妇道人一样?不打扮鲜亮点,谁看?
书意没听懂妈妈说了些什么,感觉妈妈不喜欢那个说书的漂亮婶婶,他可喜欢上那个婶婶了,书说的多好听啊!长的也好看,什么时候再去听一次多好啊!那个婶婶在书场里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深深吸引着他。还有那个弹琴的叔叔,胳膊一上一下,拨拉出来的声音怎么那么好听。那个李香莲婶婶就住在姑姑家隔壁?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真是太好了!去姑姑家一定能看到她。从此以后,书意放学后有意无意的就往姑姑家跑。
姑姑家离他家并不远,在一条街上,拐进一条胡同就是,一口气就跑到了。姑舅弟弟宝成小他一岁,都在一个学堂读书。书意只需对妈妈说一句话:去姑姑家写字,就堂而皇之地去了。
他在姑姑家和宝成写完字,说笑几句就走出门外,隔着板障子往那边院子里张望。有时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有时能听到弹三弦的琴声,小哥俩就伏在板障子上听,宝成听了一会不耐烦了,就说:真不好玩。进屋了。书意却听得津津有味,感到那琴声比什么都好听。
有时能听到李香莲和着琴声唱,宝成这才愿意听下去。姑姑喊他们也没听见,直到姑姑开门大声叫,他们才回到屋子里去。姑姑说:你们写完字了吗?他们没有写完,急忙又去写。姑姑说,再不好好写字,书意,你别来了。书意就不敢抬头,说:姑姑,我一定好好地写字。他真怕姑姑不让他来,那可坏了。尽管在写字,他心里还放不下那优美的琴声和李香莲那甜脆的声音。
小哥俩在障子外偷听的事还是被发现了,门一开人出来了。小哥俩吓得急忙跑回屋子里,听听什么事也没有。后来他们就不跑了,李香莲笑着看他们,他们也看着李香莲笑,露出一排白白的小牙。李香莲一开口吓他们一跳,怎么还是书场上的声音:喜欢听吗?小哥俩点点头。李香莲说:进来听吧。小哥俩一怔,摇摇头跑回屋里。身后传来李香莲的笑声:小鬼头。接着用手指打出了一声脆响。
一来二去小哥俩不跑了。书意说:婶婶,你唱的真好听。宝成也直点头。李香莲说:想学吗?书意说:想学,我妈不让,说干什么也不如读书好。李香莲眼睛一闪说:你妈妈说的对,还是读书好,我像你们这样大时读不起书才学艺的。宝成喀喀巴巴地说:你妈为什么不让你读书?李香莲笑了笑说:我没有妈妈,你们不懂。接着大声对着宝成家的窗户喊:王嫂,你这俩孩子真讨人喜欢,他们喜欢就进我屋玩吧?姑姑急忙走出来满脸歉意地说:小孩子不知深浅,懂什么?看不住就乱动,给你们添乱,弄坏东西,耽误你们练功。
书意一听能进婶婶的屋子,急忙说:姑姑,我们啥也不动,就听叔叔弹琴,婶婶唱,就让我们去吧?恳切地望着姑姑。李香莲也说:王嫂,我这人不气气,就喜欢孩子。姑姑冲李香莲一笔,转过头还是扳着脸说:还不知道你们?一离了大人眼就恨不得飞上天,上人家屋里淘气可不行。姑姑的话明显的是松动了,书意心里乐开了花。
三
小哥俩就大胆地进入李香莲家。那个弹三弦的叔叔一点也不烦,见书意轻轻碰了一下琴,他就笑了,说:喜欢吗?书意直点头。宝成捅捅书意,书意也假装不知道,还盯着琴看。那叔叔就教书意弹琴。书意把琴抱在怀里,笨拙地拨了一下弦,发出难听的声音,吓了一跳。宝成也不老实了,只敢用手摸摸,不敢抱过来。叔叔笑着说:两手拿住。宝成还是不敢拿。书意推他一下说:怕什么?拿不坏的,看我的。说着用手使劲拨了一下琴弦,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扑拉拉的声音格外剌耳。宝成惊叫着:看看,你给弄坏了?几个人都笑起来。几次后,书意在叔叔的调教下,居然能弹出几个好听的声音来。
人一熟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书意和宝成刚开始还挺守规矩,乖乖地坐在那里听,拨弄几下琴,后来就东瞅西望了,看到大照片也稀罕,扁鼓也摸摸,站起来摸摸这动动那,像到了自己家。
李香莲也不拿他们当外人了,经常叫他们帮着去小店里买这买那,还买了槽子糕。那是一种糕点,小哥俩只见过没吃过。买回来后,李香莲打开包装纸,一人一块。小哥俩不敢接,李香莲边往他们手里放边说,既然来我家就别夹夹古古,吃。小哥俩接过槽子糕,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吃着。李香莲又递给叔叔一块,自己也拿起一块吃着说:好吃吗?小哥俩看着她直点头。李香莲嘴里动着,摸摸他们的头,一笑说:真是好孩子。
在李香莲两口子的爱意下,书意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一进屋就拿琴玩,他太喜欢那琴了。这次不知道咋回事,使劲一拨弦,只听崩的一声那根细弦断了。宝成大声埋怨:完啦!你给弄坏了!书意懵了,瞅着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叔叔走过来说:没事,再换一根。宝成拉起书意就走,说,问我妈要钱去。书意要哭了,说,不!不要叫姑姑知道!婶婶说,不用赔,家里有,这孩子。宝成拉着书意已经走出去了。
不知道那根弦换上没有?那几天书意特别想去婶婶家,特别想那把琴,可是一直不好意思去。宝成来了,满脸喜色,他告诉书意婶婶要领他们去书场。书意一听乐颤了。那天傍晚,是李香莲婶婶一手拉着一个领他们进去的。小哥俩没有座位,站在一个角落里。宝成没来过书场,书意来了精神,像老师似的手指着台子说:看见那个架子没?还有那上面的大鼓,宝成的眼睛有些眼花缭乱,胡乱地点着头。书意很老练地说:那是婶婶说书的大鼓,等一会儿,婶婶手里的半月铜板一响,大鼓一敲,魂都跑过去了。再听婶婶开口一唱,叔叔的三弦一弹,叫好的老鼻子了,保管你一宿都睡不着觉。宝成很虔诚地听着,书意突然手一指说:快看,婶婶出来了!
书场静悄悄的,小哥俩盯着从容走上台子的李香莲婶婶。李香莲穿着蓝色缎子胸前绣着一枝梅花的旗袍,书意从来没看到婶婶是这样美。几十双眼睛也盯着李香莲,他们都被那种美惊呆了,完全沉浸在那优美的琴声和豁亮的说唱声中了。小哥俩被婶婶声腔里透出来的那种说不清楚的东西所激励、鼓舞,抑制不住地双脚在动,手也不自觉地抓挠,像身上有多少虱子在咬。
正当听得入迷时,书场出现了不正常的声音。细细一听是,叫好的声音大声叫着好,喝倒彩的声音也大声地叫着打着口哨,紧接着双方越争吵越激烈,竟然骂起来,接着挥拳打起来,板凳也飞起来,双方撕打在一起,书场里乱套了。叔叔的三弦被砸坏了,急忙拉着婶婶不见了。书意正发着呆,被宝成一把拉起说:快跑!拉着书意就跑。书意叫着:叔叔的琴,是那个独眼泡!眼字还没说出来,被宝成一下捂住嘴,书意唔唔着:婶婶!宝成好像没听见,仍然紧紧拉着书意疯跑,一直跑回家。
警察来了,闹事的都被传到警察分所,独眼泡没去,没人咬他。沈大嘴也去了,他对分所长杨大巴掌先是点头哈腰极其客气。杨大巴掌也常去听他的书,自然也是客气。沈大嘴就有些激动,脸通红,说话喘气也粗,表现出一股非常生气的样子说:反了!反了!不修理修理这些家伙,这书场还有王法吗?见杨大巴掌听着,说得越发来劲,显露出一种莫大的委屈:杨所长你知道,书场江湖历来如此,行里规矩是相互捧场,不是相互拆台,大家都有碗饭吃,听众里有好事的捧这个贬那个,我们也惹不起呀!
杨大巴掌半眯着眼,面无表情,听罢把脸转向李香莲。李香莲看看所长又看看沈大嘴,面容温和不卑不亢地说:沈先生作为前辈,谦恭有嘉,德高望重,是我们书界翘楚,深受书界爱戴尊重,香莲对沈先生除了景仰还是景仰,这件事香莲也认为是听众个别人因争执闹事,哪个书场都有的。李香莲说到这对杨大巴掌笑了笑说:杨所长。这事就算了吧。杨大巴掌问:弦子是谁砸坏的?琴师摇摇头。杨大巴掌又狠狠扫了一眼那几个闹事的说:谁砸的?没有人承认。李香莲笑笑:所长,一把琴算不了什么,就算啦!杨大巴掌像没听见,阴沉着脸大声说:要罚!要赔!
闹事的挨了所长杨大巴掌的巴掌,脸肿得老高,还挨了罚,这场治安风波就算平息了。
小哥俩那几天没出门,书意被妈妈看得紧,除了学堂就是家,不准再去别的地方,也没再去姑姑家,也再没见到李香莲婶婶和叔叔,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搬走了没有?。
四
书场清静了几天又恢复了往日的声势。那场打砸事件看似被人忘记,其实一直装在杨大巴掌心里。他对城里的治安情况了如指掌,根本不相信这是一起偶然事件。对李香莲两口子的表演他很佩服,认为不愧是老跑江湖的,说出话来点水不漏。对沈大嘴的辩词他虽然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并不买账。斗殴双方都没有供出独眼泡他也不感到奇怪。他决定要把这件事弄清楚,这是他的职责。
杨大巴掌虽然巴掌大的像小箥箕,一米八的大个子像个黑铁塔似的瘆人,说话简短声音很大,怎么看都叫人敬而远之,其实他这人平常说话挺温和并不像的外表。他上班时大沿帽总要对着镜子戴,一身警装穿得板板正正一丝不苟,走在大街上挺胸阔步显得很严肃。可是他每逢休息时,穿着便装,上街买菜买肉时和人有说有笑,还好开个玩笑,一点架子也没有,城里的老百姓并不怕他。
这天杨大巴掌来到了书意家,可把书意的爸妈吓坏了。他是穿便装又是在天刚黑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走进书意家的。书意的爸妈急忙让坐,倒水,警察所长能来到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总是一件大事。书意的爸妈妥妥地认定,警察这时候来家,那就是夜猫子进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吉凶福祸也只能挨着了。
窗户纸被风吹得沙啦沙啦地响,书意爸妈的心一直提溜着。杨大巴掌坐下后喝了一口水,声音挺温和,说:都坐下,一点小事,我来问问孩子。杨大巴掌坐下了,又喝了水,脸色也不难看,说话也不那么冲,这让书意爸妈的心跳减轻了一半,心里不断地划着魂儿,半天也没划清楚,只是木木地笑着。书意在大街上见过这个警察,可以说是远远地躲着,心里并不喜欢他。今天这个警察竟然来到家里,面对面地看着,他心里的惧怕反而消失了。
书意爸爸声音有点颤抖地说:杨所长,这是我孩子,你要问啥就问吧。书意妈妈说:所,所长啊,我儿子胆小,是不是在外面惹祸了?杨大巴掌轻轻摇头:你们别吱声,我就问他。书意的爸妈心里还是像吞进了黄莲,心跳又快了。
杨大巴掌问:书场那晚打架你在场吗?
书意点点头。他只能点头。
杨大巴掌又问:那个琴师的弦子是谁砸坏的?
书意爸妈的两双眼睛一齐盯向他,书意看看爸妈的眼睛,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就说:是独眼泡。
杨大巴掌紧接着问:用什么砸的“
书意回答:用凳子,我刚喊叫就被宝成捂住嘴了,那个叔叔的琴可好听啦,他还让我弹过。
完啦!这孩子!傻孩子啊!怎么全都说了?书意爸妈心里叫着苦,天上怎么掉下来这么个事呀!那个独眼泡谁敢惹呀!
杨大巴掌站起来一笑说:这孩子行!又大声说:你们不用怕,谁敢来找麻烦我叫他进局子里待着。说着像侠客似的不见了。书意爸爸回过神来,紧跟着出去关门,街道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关好门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炕上,书意妈也慢慢坐下了,谁也没有说话,刚才的事像个梦一样。
几天后沈大嘴被传到派出所,杨大巴掌扫他一眼,一言不发,眼神里流露出一些傲慢。沈大嘴知道事情败露,失去了往日的夸夸其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认了错。杨大巴掌还是给了他面子,没有难为他,叫他回去好好思过,就算从轻发落了。
沈大嘴自知无颜再在这里混,悄悄地拾缀拾缀,雇了辆马车到别处去了。那个独眼泡被判了两年刑。从那以后,小城里安静了许多年。
事情过去半年了,尽管书场照样热闹,角儿走马灯似的你来我去,人们还是忘不了李香莲,常说,李香莲,那可真是个角儿。
书意妈时常站在树荫下,纳着鞋底对邻人说:那个李香莲书说的好,人也长的俊,嘎乎人儿,办事可得体啦,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呀!在家里书意爸爸就笑她:还得体?不骂人下九流了?书意妈瞪他一眼马上顶回去:人好和下九流那可是两码事。
书意可不在意妈妈的话,他在意婶婶那好听的声音和叔叔那灵动的琴声。几十年后他坦诚,在音乐方面的造诣,离不开香莲婶婶和叔叔的那段启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