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窗口望着楼下青灰色的石板路,刚下过雨的夜晚,昔日热热闹闹的楼下今日竟空无一人。
陈先生在另一个房间里打游戏,我不知道他每天打到几点,只是每次噩梦连连、大汗淋漓的从梦中惊醒的时候,他总是不在身边。
我和陈先生是相亲结婚,彼此没有多喜欢也没有多讨厌,只是双方年纪、学历、工作、家庭条件,都算是门当户对、旗鼓相当,所以处了几个月之后就顺其自然的结婚了。
婚后我们各项花销AA,房产证上也没有写我的名字,不和公婆一起住,他忙他的我忙我的,偶尔一起吃个饭,不吵架不逛街不旅游,我们像是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日日相敬如冰的过着平静如水的生活。
婚后第三年,公婆开始催生,刚开始我们还能以“工作忙”挡挡,慢慢的婆婆开始去家里哭闹“我们老了,身体也不好了,只想在死前能抱上孙子”,公公则严厉的指责我们“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两个无奈之下只好妥协。
这世间的事情呀,总是 “有心摘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们已经做了“优生优育”的所有准备:戒烟戒酒、吃叶酸、锻炼身体、早睡早起,甚至公婆已经开始翻新华字典为将来的孩子起名字了;而唯一没准备的是“我生不出孩子”。
备孕几个月无果之后,我们去医院进行检查,他精子活力不足,我输卵管阻塞。我们遵照医嘱又是吃药、又是手术,一番折腾下来罪受了不少,钱花了不少,但孩子还是没有来。
婆婆开始到我娘家去闹,说我妈生了个不下蛋的母鸡。我要离婚,但妈妈坚决不允,她说“虽然现在是新时代,但女人离了婚还是因为不生孩子离的婚,你以后可怎么办呀?我和你爸爸百年之后,谁来照顾你呢”,妈妈的眼泪浇灭了我离婚的心。
大概是老天厚爱,在我以为我永远也不能做母亲的时候,我竟然怀孕了, 我辞了工作,整理婴儿房、采购婴儿衣服、婴儿用品,也许是想了太久了,当那个小生命在我的肚子里动来动去、胎心强壮而有力的时候,我觉得我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十月怀胎,宝宝终于要出生了,但在阵痛了十个小时之后,宝宝还是没有出来。医生说产程太长了,虽然吸着氧但孩子还是会有缺氧或着呛羊水的危险,建议剖腹产。
婆婆不同意剖腹产,陈先生听他妈的。最终孩子出生时已经没了呼吸,我看着满身青紫的小小一团,只觉得生气一点点从我体内流失。
婆婆在屋里劝我“那丫头和咱家没缘分,你赶紧养好身体,来年再给我老陈家生个大胖孙子”。出了屋又不无得意的给公公说“我看着她那肚子就知道怀的是个丫头片子,这要是剖腹产的话至少好几年才能生二胎,顺产的话她养好身体过几个月就可以接着生”
我吃不下也睡不着,睁开眼是粉粉嫩嫩的婴儿房、闭上眼是浑身青紫没有呼吸的婴儿。我恨婆婆,是她让我那本该出生的孩子失去了生命,更恨我自己,是自己太懦弱,没有保护好孩子。
医生说我得了产后抑郁症,陈先生却轻描淡写的说 “别人都没抑郁,怎么就你抑郁了呢?你做个空月子你矫情什么呀”,说完就去打游戏了。
天渐渐有些凉了,我看着楼下升腾起了雨后的薄雾;我听见我女儿仿佛在薄雾里喊着妈妈,我想她一定是又冷又怕,我要去保护她。
我爬上窗台一抬脚从十六楼坠下:我看到十五楼的男人在喝酒,十二楼的孩子在写作业,五楼的夫妻在吵架,这鲜活的人间呀,这身不由己的人生呀,愿来世我不再做人。
“囡囡,囡囡……”急切的叫声将我从混沌中叫醒,我挣扎着睁开竟看到了妈妈。我不是跳楼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原来那只是我做的一个长长的梦,我还没有和陈先生结婚,也没有不孕,更没有跳楼,我只是发烧昏迷了一天一夜。幸好那只是一个梦。
病好后我和陈先生分了手,虽然因为一个梦分手有些遗憾和任性,但我想为了结婚而结婚,最终可能真的会如梦中般走向穷途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