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咏叹调(第二章)

早八的课总是惹人厌烦。他们不知道吗?人不睡觉是会死的。我嘟嘟囔囔,当然我也只敢在心里嘟嘟囔囔。我怕我大声喊出来会吓到台上叽里呱啦的“麻雀”,说不定有人还以为我是在哗众取宠呢?我可不能落下什么把柄……

我一大早就昏头涨脑的。我曾试图听进思政课老师嘴里的四个“伟大”,但我搞不清这些字是什么意思,看着上面的PPT,我觉得他们像迷宫一样绕来绕去,就是找不到我的脑子。我总觉得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可不是什么能成为大人物的人。伟大梦想,伟大事业,我可干不了,我最没有什么能力了,赶鸭子上架总归是不好,古人也说强扭的瓜不甜。能让我睡一觉,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只想睡一觉,像猪一样。但猪比我好,它睡觉的时候没人吵……可是老师不是辛勤的园丁?即使我是头猪,它也应该按猪的方式培养我,就算不给我肥料,给我点没人要的饲料也好,实在不行把笼子打开,让我自己去拱草……

听不进课不算痛苦,痛苦的是听不进课也干不了什么,虽然我也不指望我能干得了什么。我根本睡不着,它又手机上收。我认为老师是没有手机好的,我想睡觉时,它不会吵我;我想娱乐时,它能满足我;我想学习,它也能帮我。我的眼珠滑来滑去,反反复复地对比墙上挂着的手机和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师,我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优点(如果是个人可以算的话,就另当别论)

我竟然有那么一刻为孙麟辉庆幸,他至少不用上课了。但人死了终究是得不偿失,毕竟活着多少还能干点什么,我决定收回我的成见,这多少对死者有些不敬了。

“同学,听说历史系有人跳楼,是什么情况。”

可恶。我最讨厌有人在我思考时打扰我了。她们以为自己很有礼貌?一口一个同学的叫着,这让我觉得比别人骂我是猪还恶心,至少别人骂我猪是发自内心的……可恶,她们还笑,她们以为自己相安无事吗?她们知道这会带来多重要的后果吗?假如牛顿当年被苹果砸中,思考万有引力时被这几个蠢货打扰了,人类文明会倒退几百年的!而且这是上课,她们不害臊吗…

好吧,下课了。我转向她们,班上两个女同学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平常根本不会有人注意我,孙麟辉,真是托你的福 。“嗯。”我承认我是不太会和女性打交道。

“能讲讲吗?”顿时,其他的一些同学也围了上来。

“前天…对…有人发现…跳楼…死了。”

“为什么啊?”我面前的一个女同问,“是因为恋爱分手,然后难过……”

“我听别人说好像是被人霸凌,真的吗?”另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的说。

我觉得她们很讨厌。我明明和她们没什么交集,但我看到她们一脸期待的样子,我就恶心,莫名地恶心,我也说不上来。他们以为我支支吾吾的是在吊她们的胃口吗?其实我压根什么都不知道,随她们怎么想吧。她们也只在乎这个。为什么她们这么无趣?死的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随他们怎么想吧,我讲什么也无所谓,她们只在乎这个……

现在我回到寝室了,我缩在我的窝里,没有人能打扰我。我要继续思考,因为人不思考是会死的,那会跟猪一样,虽然有时候我承认我是一头猪,但我也是最有智慧的那一头。我可比那些成天只会四仰八叉躺着,睡醒就到处拱草的猪好一万倍,他们以为我和他们一样是猪吗?那就大错特错,猪也是分三九等的,这些蠢货别和我相提并论……不知道为何,这样的思考总让我感到愉悦,这样美妙的感觉,那些蠢猪永远体会不到。

“姜白石,隔壁围了好多领导,快下来。”

“来了。”我从床下慢慢翻下身。让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嗯,我们学校对孙麟辉同学的事也是深感痛心,深感抱歉,学生的心理健康这方面的疏导我们确实做的不够,这点我们也是深刻地反省…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确实……节哀顺变…”

那是孙麟辉的母亲吧。一个瘦削的中年女人趴在孙麟辉的书桌前,眼睛肿红,像已经哭了很久似的。但这似乎还不足以宣泄。她还在抽泣,不过她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了,她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喉咙咕咚咕咚地,像拖拉机一样,实在难听。

她鬓发凌乱,不知道是因为未干泪痕还是鼻涕,头发黏糊的缠在脸上。她的身体止不住地抖动,我一度怀疑她有癫痫;她牙齿打颤,左手的指甲戳进右手臂,抠出几道渗红的血印。浊黄的眼珠无神地望着书桌上孙麟辉的相片。她沉默不语。

这或许是个好母亲,至少没大吵大闹。毕竟自杀这种事时常有的,如果因此失魂守舍,总归还是不值得的,如果都这样,那这个世界就完蛋了。

“你看孙麟同学的东西有什么要带走的吗,学校这边知道你过来不方便……可以帮你运过去……总之……节哀顺变……已经没办法了……向前看……”

我看着有点厌烦了,总觉得他们没完没了了。我觉得这母亲很笨,她看不出来这几个大腹便便的人,个个脸上像个苦瓜似的不耐烦了吗?为什么还委屈巴巴的?你以为他们会怜悯你吗?他们只想着怎么把你这个碍事的家伙打发走,没有人会在意你的。赔个谢,赔点钱,差不多就得了,你还奢望什么呢……你这时候应该高傲地站起身,给他们一人一巴掌……

傍晚时分这群人总算是走了,有说有笑的走了,像是开完大会,万事大吉,准备去吃庆功宴了。我站在门外看着孙麟辉的母亲,嶙峋的背影在暮色下迈着蹒跚的步伐远去,手里攥着几张发皱的相片,身体时不时像触了电一样抽动。但也算值了,至少千里迢迢赶来也不是空手而归。好歹还有东西能放家里挂着……怎么还摔倒了,想来她精神也不对劲了。她瘫坐在地上,一时也不起身,两只手晃来晃去,嘴巴啊着,茫然无措的望着四方,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但看起来就像是在乞讨。我竟有些想去帮她,但我及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怎么会有如此愚笨的想法,她又不是我的母亲,况且只有弱者才会怜悯弱者……以她的精神状况说不定会咬我一口……

他母亲刚走没多久,他寝室里的人便迅速整理起他的遗物。不对,应该说是清理,因为他们只顾着一股脑儿往外扔……真是不长眼,没看见砸到我了吗!我愤然地瞪着他们,他们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才懒得跟他们生气……我退到一旁,看来看去,孙麟辉也没什么东西,几乎都是书和纸。他家里很穷,我还是知道的。他几乎从来不请客。和他一起吃饭,他点的无非就是食堂最便宜的几样,每天换来换去总是老几样。每次问他,他就支支吾吾,随即涨红了脸,说起:司马迁受辱作《史记》,谁谁谁又贫贱不能移了。谁谁谁又靠一个破碗当上皇帝,然后扯起一堆之乎者也的话来了。这时候我不说话。因为我懒得理他,所以就默默点头。谁说的来看,不想听一个人说话的时候的时候,就装出一副同意他的样子。但是我还是想刚说一句,司马迁和朱元璋关你什么事。你以为自己也能将他们一样吗……

想着想着我自己都没意识什么时候手里捡起了他的一个笔记本,我顺意翻开第一页。

走路

我从人们身边走过

没有人理我

他们低头走路

眼睛从没瞧过我

路边有一棵树

他蓦地垂下身

扇了我一巴掌

可他凭什么欺负我

我奋力跃起,回了他一耳光

我得意地拍拍手

仰起头,瞪着眼

趾高气扬地树下走过

原来他还是个“阿Q”。我不禁笑出声来,可惜这精神胜利法也没能救他。这样看来他还是比不上阿Q。我将笔记本收好,既然没人要,那就给我看看好了······这可不算偷,没人要吗……读书人的事……

我要睡觉了,我今天还没怎么睡呢?人不睡觉可是会死的。不对,我还没吃饭,我得先吃饭,人不吃饭也是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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