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 笔下的自由

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一期【谁】

“我要杀了你!”怒不可遏的我将他牢牢按在地上,发了疯似的撕扯着他干涩的头发。

他的脸被我挤压得变了形,可就在那扭曲的面容上,出现了一抹邪魅的笑,笑里满是对我的不屑与轻蔑。

“来啊,杀了我。”他肆意叫嚣着,言语里夹杂着刺耳的奸笑。

愤怒的我仿佛被恶魔夺了智,一个劲儿地拽着他的脑袋,反复朝地上猛敲,一下,两下,三下……

“杀了他,我们就都解脱了。”此刻的我心中仅剩下这个念头。

脸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扬起的血滴散落遍地,“咚咚”的撞击声一波紧接着一波,冲击着我卑微的灵魂,唤醒了内心深处对自由的渴望。

“再说一遍!我是谁?”我冲他怒吼道,脑中幻想的尽是他向我跪地求饶的样子。

可他却笑得更加狂妄了,面对我的威胁没有丝毫惧怕。

“啊哈……啊哈哈哈,你就是个丧家犬!”

他的话再次激怒了我,我一把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对准他略微凸起的喉咙。

寒光初露,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最近我有些精神错乱,时常混混沌沌的。

深夜的我经常会梦到自己开着车,在嘈杂的闹市里疾驰,一顿手忙脚乱的操作后,前方胡同里突然驶出一辆轿车,我猛踩刹车避让,可脚下的踏板却软绵绵的,我又补了几脚,将刹车踩到底,但车速下降得特别缓慢,最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追了前车的尾,气得我肝胆俱裂,从梦里惊醒便止不住地骂娘。

自打那以后,我就感到世界变得极不真实,我好像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我把自己锁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不分昼夜地在电脑屏幕前码字,导致我时间颠倒,作息紊乱。

后来有天在出版社洽谈,主编翘着二郎腿坐在转椅上,又在对我喋喋不休,说教的内容无非是要我顺应大众的口味,小说里的男主要帅气多金,女主要清纯可爱,最好是霸道总裁充当护花使者,他说这样的爽文才会有流量。

那些车轱辘话我已经听得耳朵要磨出茧了,要是搁在往常,我便当做是些闲言碎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了,可当时的我突然觉得好吵闹,他的嘴一张一合的,像是从养殖缸里刚刚捞到案板上的鲫鱼,扑腾个没完,实在惹人厌烦。

我毫无征兆地走到主编跟前,以迅雷之势狠狠扇了他一耳光,那声响惊如天雷,他捂着脸愣在那里,眼里满是不解与愤怒,而我也愣在那里,一时没搞懂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许我只是太累了。

可人世间浮躁得没有半点宽容,它只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不守规矩的人一脚踹到阴暗的角落里,毫无疑问,出版社终止了合作,投递的稿件全数退还,临走时,主编还不忘问候了我祖宗十八辈,我和他合作了五年,他在最后才关心起我的精神状态。

作为一个主编不够严谨的是,他竟比医生先下了诊断,他说我是个神经病,病因是脑子进了水,病症是笔下创作的小说人物都是垃圾。

与他不同的是,我能理解他,毕竟我冒犯了人家,我可以不要脸,但是人家不行,如果非要用一种关系来形容我们,那就是狗主人和狗,至于那条支配的锁链,就是养活我吃喝拉撒的银行存款。

自己养的狗突然不听话,狂吠不止还想要咬人,主人自然是要抛弃它,让它尝尝野外流浪的苦,而我作为那条狗,也被无情地扫地出门,失魂落魄地徘徊在大街小巷。

拥挤的人潮来来往往,远处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彰显着都市的灯红酒绿,此刻的我没了狗的身份,更想不起自己是谁了。

那天我独自一人去的医院,拎着一大袋谷维素和舒必利,直到傍晚才回了家。

与其说那是家,还不如说是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昏暗的灯光,杂乱无章的摆放,让我原本落寞的心彻底跌入谷底。

“以后怎么办?我还要继续写么?”或许,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我呆呆站在门口,久久不愿挪动脚步。

屋内安静得令人害怕,我清了清嗓,试图发出些声响,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孤单,可声音稍纵即逝,屋内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渐渐地,我感到双眼有些干涩疲乏,迷迷糊糊的我径直走向卧室,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人生真是糟糕透了,与其苟且活在世上,还不如死了。

至少,灵魂是自由的。

“叮铃铃……”手机响了,刺耳的铃声在一旁肆意欢愉,被吵醒的我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胡乱地在床头柜上摸索。

“喂,您哪位?”朦朦胧胧中我睁开了眼。

“哟,打完人就装不认识,你真行啊你。”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再次想起,阴阳怪气的,这次我醒了,睡意荡然无存。

“对不起主编,我昨天……”刚想为昨天的不理智道歉,可对方并没打算叫我说下去。

“行了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打电话就是要通知你,赶紧把你的连载从我们平台上撤下来,昨晚又更新了几篇,真有心情啊你!”

“啊?什么?”连载还在更新?这肯定是误会,昨晚我倒头就睡,根本没在写小说。

“装什么傻呢!快点吧你!”

“等等!”

“滴……滴……”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卧室没窗,屋内黯淡一片,错愕间我踉跄爬下床,坐到电脑桌前,赶忙开机查看。

进度条像只乌龟缓慢爬行着,在这等待间歇,我已经想好了几十种方式来回怼那位气急败坏的主编,可等页面一跳出来,我的心也跟着跳了出来。

“他娘的还真的在续更。”我用力捏了捏大腿,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哪个小兔崽子盗了老子的号?”想到这里,我又切进后台系统检查了使用记录,可除了我自己,账号并没有被其他人动过。

我这才怀疑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赶紧窜到卫生间用冷水冲了把脸,又按医嘱服了药,等再跑回卧室查看时,事情却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呵,人说搞创作的都是疯子,可我还没成名就已经疯了,笔下的小说竟然平白无故多出几章,这种事情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而更可气的是,原本一潭死水的评论区,却因为这莫明其妙的几章篇幅变得小有人气,虽然心中有百般不服气,但我还是按下鼠标,瞧瞧这里面有何洞天。

“那天,他让私人秘书推掉了原本计划的慈善晚会,借着月色,独自一人开着他银黑色的劳斯莱斯,在釉蓝的夜空下疾驰,车身如一道黑色闪电划过旷野,来到一片老旧的别墅区,他将豪车停在楼栋外,门内走出一位清秀可人的少女,舞动的红裙下遮掩着她匀称的身段,她羞涩地将脸颊旁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扬起嘴角,朝他微微一笑。

他示意少女上车,驾车带她折返回市中心的一家空中餐吧,餐厅包厢内,一张欧式长桌上平铺着华丽的桌旗,窗外都市的繁华尽收眼底,俯瞰远处,璀璨的光点像是星辰,流动在夜的海洋。

少女托着脸颊,完全沉醉在这奢华浪漫的光景中,棚顶的水晶灯骤然熄灭,烛光下拉菲配和牛,映衬着她娇人的面容。饭后,他拉着少女乘着电梯,一路上到这栋摩天大楼的顶层,俩人步入天台席地而坐,望着亮如白昼的楼宇,少女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不禁露出幸福的笑容。”

“咚咚咚……”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看,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我快步走到门口,顺着猫眼往外看。

“谁呀?”我问道。

“你的快递。”门外邮递员捧着一大摞信封,说完撇撇嘴,将信封堆在门口便转身离开了。

我挺纳闷的,自己无牵无挂,怎么会有人给我写信?这个月的贷款刚刚还完,按理说银行也不会向我催缴,满脸疑惑的我将门口的信封一股脑地抱回屋里,大大小小的信封零零碎碎散落了一地。

我蹲坐在地上,将这些信封都检查了一遍,收信人是我的名字,信没有寄错,随后我又一一拆封,才发现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小说粉丝寄来的,信里有人夸我思路清奇,文笔犀利,也有催更的,希望每章能多些篇幅,还有些人询问小说剧情为何突变,是不是换作者了,甚至部分狂热粉丝,信里还夹了刀片。

收到粉丝的信是作者莫大的荣耀,在此之前,我从未收到过任何粉丝寄来的信件,更别提有这么多的数量,此刻的内心虽有些忐忑,但还是没能止住我得意地窃笑。

就在我发觉这间房子其实只有我一人时,那些暗藏在心底的喜悦瞬间变为狂喜,我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振臂狂呼,手舞足蹈的样子像极了嗅到香蕉的毛猴子。

我怪叫着,哼着跑调的歌,任由四肢在空气中自由摆动,在镜前留下了极不协调的舞姿,我没疯,我只是把过去积压的阴郁全部发泄出来,而我也曾一直相信,自己终究可以走出生活的阴霾。

余热散尽,我也渐渐冷静下来,思来想去,自己这部连载小说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剧情老套,内容低俗,这样的爽文,读者所能从中获取的,只有转瞬即逝的臆想。

那部连载我写了很久,久到最早可以追溯到校园时光,作为学生的我笔锋还很稚嫩,脑袋里时常装着各种奇思妙想,而自诩不凡的我,总以为自己天赋异禀,于是我将笔下的他写成一个高智商天才,一个拥有极高天赋的非凡之人。

作为天选之子的他,幼年时父母双亡,只好寄人篱下,处处看别人脸色行事,不过,金子总会发光的,尽管他出身贫寒,却凭借惊人的天赋考取了国内最高学府,毕业后,又以一己之力将创业企业成功上市,短短几年内一路开挂,转眼间成为国内首富,家喻户晓。

凭他的能力,别说是集团总裁,就算是国家首脑也不在话下,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成为国际钢琴大师,演艺巨星,顶尖律师,或是金融大鳄,他可以变成任何他想成为的人。

而那位清纯迷人的少女,是他公司旗下的艺人,原本在创业时期,他们早就相识,那时她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演员,现如今摇身一变,已是当红一线明星。演艺圈的俊杰翘楚颇多,她都不为所动,而是芳心自许,仅倾心他一人,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便示人,于是他斥资购买了一栋乡下老宅,供二人相会。

这本就是再老土不过的剧情设定,不知道为何会吸引那么多的粉丝。

“也许接下来的内容才是关键。”我顺手拿了袋面包,迫不及待地回到卧室,食指在鼠标的滚轮上滑动,新的篇章映入眼帘。

“少女柔情似水的举动并未融化他脸上的愁容,他始终望着远方,眼神迷离,不苟言笑,少女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地问,可是他还是一言不发,少女不明所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许久后,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说,会不会有人正从天空中俯视着我们?”

少女听闻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我们的名字已经享誉全国,时时刻刻都会被人关注。”

“我不是说这个。”他摇摇头,继续说道:“我说的是,现在真的有人在看着我们。”

“什么意思?”少女四处张望,可天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不觉得,我的路走得太顺么?”他顿了顿,眼神越发犀利,“只要我想,我可以成为任何领域的佼佼者,可这要是换作其他人,我想他们并不会有这般幸运。”

“那是因为你的天赋……”

他又摇摇头,打断了少女的话,“就连我的天赋,也是某个人给我的。”说罢,他指了指天空。

少女沉默了,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觉得我们像是小说里的人物么?”他站起身来,走向天台的围栏,“我们不是真实存在的,就好像牵线木偶一样,人生早就被人支配着,安排好的,而那些人,说不定正在手机屏幕前看着我们。”

他跨过天台的围栏,一只脚迈出地面。

“不要!”少女尖叫着,可下一秒她却露出惊恐的神情,她眼前的这个男人竟在半空中行走。

“哈哈哈哈!”他张开双臂狂笑不止,回头望向少女叫道:“你看吧,我死不了,我是小说里的主角,那个人他舍不得我死!”

他说,自己曾经偷偷自杀过很多次,无论是服毒还是割腕,结果都是毫发无损。他说自己很可悲,一直以来,他始终坚信,自己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完全归功于个人天赋与后天努力,可当他发现那个秘密以后,世界就此崩塌了,他的天赋是人物设定,他的荣耀是剧情安排,就连他的死也不能由自己决定,他的一切都是受人支配的,而那个人,此刻正在某处凝望着他。

少女彻底愣在原地,她僵硬的表情如同一个电量不足的机器人。

他慢慢走到少女跟前,弯下腰冷漠地说道:“而你,你对我的喜欢,也只是一个愚蠢的设定,在我看来,你应该爱上我的钱,而不是我的才华。”

“不是的!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们的感情。”少女突然缓过神来,眼眶瞬间红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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