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是一年一次的春节。多少人说,一年再忙,也要在大年三十年夜饭前赶回家。去年没在家吃年夜饭,今年也不会,明年估计也没可能性。可是那里还有我熟悉的人,熟悉的风景在等我回去。无论何时,我都认得出那山那水,无论何人,都听得出我不变的乡音。
从十二岁外出求学开始,我与故乡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那时候努力学习执意要到县城读初中的原因就是:“在县城读书就可以住校,我就可以自己生活,不再被管着。”后来,高中,大学,工作,离家是越来越远,回家的频率一周一次,减少为一月一次,再减少为半年一次,最终一年一次。中学时对故乡的印象是,父母从口袋里把提前准备好的生活费交给我然后目送我出门。大学对家的印象是,春天那满山坡的油菜花和夏日夜晚的火车站。后来毕业后回家呆了两天就直接去工作了。走之前,妈妈躲在门后面,眼里含着泪水,哽咽着说:“我就不去送你了。”我们都清楚,到工作岗位以后,下次回家不知什么时候。故乡只剩下归途。
岁月更替,我在一天天长大,故乡在一天天变小。
小时候,觉得故乡很大,我和一群小伙伴野了好几个春夏秋冬也没踏遍那些有趣的地方。小时候,觉得父母无所不能,父亲那有力的双手竟然能抱着我的脸把我提起来,母亲那超群的智慧可以不看表就知道电视里什么时候放动画片。长大以后,故乡却让我感到陌生。这地方没什么变化,只是我的感觉已经大不一样。这里狭窄单调,房屋老旧,一辆小轿车就能占满整条公路。我穿上以前穿过的衣服,虽然大小还勉强合适,却让我觉得不对劲。这里发生不了任何足以改变世界的事。父亲不再身强体壮,背影越来越瘦小。母亲不再智慧超群,每次打电话都是那些相同的话。生命轮回,我渐渐成了他们的模样。
走过很多的路,最想走的还是回家的路。
上大学那会儿,从北京到四川,火车硬座二十多个小时。每次回家,不仅硬座一天一夜,还得转乘汽车,最后走上一段路才能回家。每次他们得知我回家的日期,爷爷就会站在门前望着我将要出现的路口,能足足等上好几个小时。就是那种期待的眼神,让我全然不知路途疲倦,一心只想早点回家,心里重复无数次那句话:“我回来了。”收假返校时,路途的煎熬就真切体会到了。就那样看着家乡一点一点的越来越远,重叠的丘陵变成广阔的平原,秀美的乡村变成钢筋水泥的现代化都市,看着家人的挥手逐渐模糊。走之前,父母总要做上各种美食让我带着路上吃,一来怕我在车上饿着,二来路途上物价也贵。虽说,他们都知道我的路途不过两天,可准备的都足够几个人吃好几天了。父母就是这样用他们最淳朴的方式,巴不得把全世界都给你。
在外经历的风雨,伤在自己身上,疼在家人心里。
大学第一次放假回家,我给他们讲我在训练中经历过哪些苦累伤痛。讲的时候,我还带着些许自豪,甚至有炫耀的成分。到后来,才知道自己的行为多么愚蠢。奶奶听了我那些经历,看着我身上的伤疤,不知一个人默默地哭了多少次。还怪我父母太狠心,把我送上这条路,找这么多罪受。从那以后,报喜不报忧成为一种本能。让他们知道我长大了,进步了,是个男人了。
工作以后,一个电话是家人最大的期盼。
刚开始工作,一天到晚繁忙紧张,过了好久才给他们打电话。用自己的工资给他们买手机,希望他们也能学习进步跟信息化时代接轨,就像他们小时候给我买辅导书希望我学习进步不被社会抛弃。他们找我都是先发条消息问我忙不忙,担心直接打电话会打扰到我。爸妈发来的消息偶尔会有错别字,半天也才说一句,那是他们对智能手机操作还不熟练,但我知道就一个意思:“他们想我了。”
电话里,奶奶每次第一句话都是兴奋的说:“我乖孙子给我打电话了哟!”
爷爷每次就是严肃的口气:“自己好好工作啊,保重身体,没啥要说的。”
妈妈就是欣喜的问:“吃饭吃没吃饱?身体怎么样?有没有长胖?穿没穿暖和?什么时候能回来?”
爸爸就是一幅老江湖的口气:“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办,拿着国家的工资不能做对不起国家的事......”
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工作,陪伴他们的时间少之又少,对他们常怀愧疚之心。他们觉察到之后总会笑着说:“回不来没关系,有个电话已经很高兴了。”
愿你们春节愉快,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