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白天明每年都会去看她。女子监狱在市郊,有一趟专线公交一天四次往返,接送狱警和探视的亲属。他不是周映雪的亲属,需要递交流程复杂的报告,于是一年也就只得一次,她生日的前一天。从来都是前一天,正日子属于她的家人。
她样子也是不变的,短头发,不化妆的脸同样美,同样有温柔的笑容,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迷恋的是这样的她,还是温柔笑容下面凌厉狠决的另一层。但她不会让他看到另一层。
后来,他就不去了。不,不是因为她,是因为他自己。一个行将就木的躯壳又何必出现在她面前。
他闭着眼睛,好像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水嘀嗒的声音,画面一帧帧掠过,他没有去抓,他知道结果,也许一开始就知道。
“白院长。”
他没有睁眼,于是又听见人唤了一声“天明”。
一双人影。他挤了个笑容,是一对的注定是一对,真好。
“几年不见,你们怎么跟我生分了?我早就不是院长了。”他一只手撑着要坐起来,李大明跨了一步过来帮他。
“你们的事,老毕都告诉我了,真为你们感到高兴。”他是真的欢喜,“人来了就好,还破费什么?”
鲜花而已。梅云把花篮放到床头柜上,找了张椅子坐下,“今天气色不错,就该早点回来治。”
他摆摆手,“你们啊,哄哄外行也就算了,我心里有数,回不回来都是一样的。”
李大明大笑起来:“你都脱离一线多少年了?这几年肿瘤学科新的治疗方法层出,院里已经定好下礼拜会诊了,咱全北京城最好的肿瘤科大夫都来,你不是怯场了吧?天明我跟你说,你既然回来了,就踏踏实实一心一意治病,你现在是病人不是院长,这事儿可不听你的。”
“是啊,你难得回来,就当是休息休息,再见见老朋友。”梅云和李大明交换一下眼神,两个人都装出轻松愉快的模样。
“是啊,见到你们好,我也就放心了。”白天明点点头,思绪又不由自主飘远,露出了疲态。
两夫妻叮嘱几句告辞,走出病房,双双叹了口气。
“听说他去年悄悄在兰州做过一次手术。”
“那……是扩散还是转移了?”
“不知道。要等会诊结果。田田怎么说?”
梅云的步子慢下来,“他说今天去见他妈妈。不过……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批准周映雪来医院。”
她仿佛一下子被难过的情绪裹挟,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李大明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田田要见她,不是每个月固定的日子。“家里一切都好吗?”周映雪问面前这个早已褪去稚气的年轻人。
“白伯伯回来了。”杜田田说。
她想,应该还是恨我了,在他知道我做的那些事之后,他坚持了两年,最后到底是抵抗不了恨意。她就笑了,她知道自己笑得很美。
“哦,替我问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