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和其他猫们一起讨论那段岁月的时候。他们都说，也许那时候你才更像一只猫。
（一）
莞城不是个城，近处是稻田，远方就是海，所以风带着鱼和稻花的味道。每当风卷起地上的梧桐叶的时候，我们总抬着鼻子嗅着空气里无形的鱼群。很多年壮的公猫都趁着日暖的时候去了远方，之后消失。
很多母猫追着公猫的足迹，扑捉风里的鱼群。
(二）
作为一只野猫，每天自由的看着路人是必修课。有的女人见了我猛地叫唤起来，比起同类的叫声，人的叫声节奏不一，让猫不安。通常这个时候，我就躲到草丛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天阳光正好，我呆在路边数着路过的人。像这样温暖的日子让猫在老去的日子里也显得美满。可是下一秒，我闻到一阵香味，是玫瑰。哦，是紫罗兰。不对，是女人。人类身上的杂食味道以及浓郁的香味，让我迷乱。她伸手摸了我的后背。这种感觉很不妙，我竖起尾巴飞奔进草丛，身后传来另外一个声音，应该不是女人，人类跑步是不会四脚着地的。我想应该是同伴。停下脚步，是一只狗。
我妈说，你千万不要和狗一般见识，他们低劣，粗鲁。甚至说话的语序都有问题。动不动就吼叫，十足的蠢蛋。
这一刻，我想起了教诲，于是决定继续逃跑。
一转身，狗已经站在我的面前，他歪着脑袋看着我，常常的耳朵就像挂着垃圾桶上的香蕉皮。
虽然我是一直折耳猫，但是毅然决然的选择抗争，于是亮出了自己的猫爪。全身的毛都竖起来。
他还在歪着脑袋开着我。
我大叫一声。
他伸出舌头。
我又大叫一声。
“听说你们折耳猫是猫中比较友善的，你怎么会这么粗鲁？”
下个动作停止了，我说：“你听得懂我说话？”
“当然，在我们狗中，总有一群为了达成自然界的平衡共处，于是去学习不同物种的语言的狗。”
“你为什么追我？”
“野猫里，折耳猫很少见。我就是好奇。”
女人在远处传来叫喊，惊飞了树上的鸟。
狗发出恶心的叫声呼应而去。
我妈教诲的没错。
（三）
之后的日子里，我跟同伴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只奶黄色的老猫懒洋洋的伸出前爪说，你瞧，这就是狗咬的。
我回想起那只狗，歪头的样子就觉得他应该不会咬，连尖牙都没有。
事实证明我是错的。
因为我再见到那只狗的时候，它一口就能咬住那个浑身香味的女人扔到空中的飞盘。
喵，太可怕了。
它油亮的毛发还是在阳光下险些晃瞎我的猫眼。
“过来，这个游戏挺好玩得，来试试。”
身后的猫都惊呆了，他们第一次听到一只狗的问候。
我没有搭腔，女人也见到了我。
”她会给你拿吃的。别害怕。“
我亲眼看着女人，丢在地上的白色的东西，不出意外，应该是鱼肉干。猫们说，你去，弄过来，我们尝尝。
其他猫吃过以后，意犹未尽。
飞盘飞到我身边，我跑开。
“你想不想每天都吃到肉干?”
”她当然想。“身后的猫搭上话搭上所有猫们殷切的眼神。
“不想。”我说。
“你想。”狗坚定的说完叼起飞盘。
（四）
猫们还是决定牺牲我看路人的自由，成为可以经常给他们供应的家猫。
毕竟，肉干太美味了。
我妈说，没事儿的，以后我和你爸就能顿顿吃上肉干了。随之的日子里，我们家在流浪猫群中的地位提升了很多。
因为，他们有个家猫的女儿。
每个月的新月，圆月，残月的夜晚，有只衔着大量肉干的猫飞野似得奔向猫群，月光下，我看到一群毛色灰暗、杂乱、嘶哑的叫着的猫。疯抢这肉干，甚至为了肉干大打出爪。
想起自己原来也是这个样子，突然觉得很自卑。觉得看路人，并不是自由。想着想着，就回到了温暖的窝中。甚至连猫群中的父母都没有看上一眼。
“你每天吃的好多”狗突然说起了一句。
“我喜欢吃，所以吃的多。”
“我看，是猫们更喜欢吃吧。”
“对，他们更喜欢吃。“
”喏，把我这一份也拿给他们吧。狗掀开地毯的一角。”
偌大的一堆肉干。
“主人每次都给我好多，我不能表露出自己不喜欢吃,于是就假装很喜欢吃。其实，我更喜欢这个。”
狗飞奔到院子里，墙的一角有一大推骨头。狗看到骨头，嘴角都流着口水。
（五）
女主人有个妹妹，不怎么说话。
我问起狗，狗也不知道。曾经偷偷看过女主人的妹妹，她的皮肤好白，在昏暗的卧室中皮肤散发着荧光般的色泽。
这时候，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
一听就知道是犬吠。转身要逃，狗已经在身后了。
相顾无言。
女主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摸了摸我们两个，然后用个时常贴在耳朵上的方形东西对着我们，如果没理解错，应该可以复制某个时间的某一物体。因为她经常复制我们和她自己。
人类的东西真奇妙。
最近的夜里经常传来女主人妹妹的声音，女主人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以及夜晚很多穿白色衣服的人过来，匆匆忙忙的。狗没有说话，低着头。我看着这一切。
那是一个中午，阳光落在窗户上，风吹起窗帘一挡一挡的。阳光就变成了温暖的金黄色的蝴蝶。
我一定会上去追逐的。这是我的天性。没办法。
狗看到这一切，无聊的睡着了。
（六）
有一次，我带肉干给妈妈。
妈妈对我说，人，不是你想的那么好。他们的尖牙利爪都在心上。今天你可能衣食无忧，明天也许就成了人类得牺牲品。
我喵了一声，转身回女主人怀里撒娇去了。
“女主人的妹妹生病了，人类得病很奇怪。我也不懂。”狗告诉我，依照他对于人的经验只要人们经常看起来很难过，经常被别人照顾，就应该是生病了。
我转头看了看女主人的妹妹，躺在床上，手里握着五颜六色得小东西，一点点泯到嘴里。
女主人很久没有帮我剪指甲了，每当我蹭她的时候，她就把我抱在怀里。为我修剪指甲。如今我要蹭好久，她才能回过身来，蹲下身，摸摸我转身离开。
狗无奈的看着我，说，门外有块石头。要不要出去磨磨？说完话，就伸出自己奇形怪状的指甲给我看。
真是傻乎乎的。
（七）
狗已经很久没有肉干了，自从上次家里来了一个老人，狗就吃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也不愿意吃，觉得像草。可是每当主人怜爱的看着他，他就低头猛吃。好像也很好吃的样子。我生怕自己有天也会吃那东西，所以每次主人给我食物，我都十分警惕。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站在狗面前。
他茫然的看了我一眼，又低头艰难的吃着。
”跟我走，快点儿。“
”去哪里。“
”去没有草的地方。“我扑洒了狗粮。
转身奔向门外，狗便也跑出来。
远处的天空浓郁的酒红色充满诱惑，洒在稻田上。风一吹，就成了火红色的浪花，我和狗的影子被拉的老长。我们一直迎着风奔跑，我听得到他的喘息，心里笑狗好笨。
穿过了几条巷子，我带着狗来到猫群那。猫们好奇的看着他，一些正发情的母猫，暧昧的嗅着狗。
我把狗带到墙角，是一堆骨头。
狗泪纵横。
猫们都在安慰他，说是谢谢他的肉干，狗的抽泣声听起来就像远处的雷鸣。
我舔了舔狗说，好了啦。我们回去吧。
狗挑了一块最大的骨头离开。最后看的最清的是猫群里的爸妈。
（八）
家里来了上次来的老人，老人看了看狗，点了点头。便指指点点的。女主人脸色不好看，有看了看憔悴的妹妹。
次日，狗没有吃草一样的东西，而是肉干，还有一股很醇香的味道，显然这香味对于我和狗都有吸引力。我们一起吃着。都觉得好吃。并且不忘祝贺狗，历经磨难，苦尽甘来。女主人拿出方形的东西又在复制我们。
老人似乎注意到了我，眼睛里露出惊喜的神色。粗鲁的抓起我，摆弄着我，我呼救着，狗冲着老人狂吠。女主人安抚着着狗。
老人对女主人说，吃了这猫肉药到病除，女主人吸了一口凉气，哭了起来。
猫们总是可以预感灾难的来临，这时候我毫毛颤栗，挣扎不止。老人将我抓到屋外，从兜里掏出绳子勒到我的脖子上，我越挣扎，越紧。狗突然咬住了老人的手，老人甩开了我。我不敢回头。跑回了猫群。
（九）
我联络了其他的野猫回去看见那老人正在院子里洗手。水是红色的。鼻子灵的猫嗅了嗅说，那是血。
夜色降临的时候，我悄悄回去，草坪上依旧有暗红色的印记。我也看见一撮毛发在月色下发光。月光一晃，就像狗的身影。
突然来了穿着白色衣服的人，用一张床一样的东西抬走了女主人的妹妹。女主人紧跟其后。我没有看见狗，但是听见屋子里传来狗叫。
我没有进屋。生怕老人还在。
（十）
莞城的稻花开了几次，风中的鱼腥味年年依旧。再也没有见过狗，偶尔看见女主人几次，撕破她手里的袋子，水果散落一地。她惊呼大叫。狗没有出现保卫她。
我发情，交配，生崽。同孩子们讲起这段故事的时候，孩子们总问我跟狗说话是什么样子的，祖母说那是很恐怖的。
我懒洋洋的打个哈欠说，就是这样。偶尔在梦里梦见狗，醒来好像觉得狗说话又不是这样的。
想着想着，我又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