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潍坊一战华工纪念馆

“坊茨小镇”上有一座潍坊一战华工纪念馆,很早就想过来看看,题目中用的“参观”二字我自己都觉得对华工有些不够恭敬,因为我是带着虔诚和膜拜来的。

我一直认为,“一战华工”是我心中的英雄,我的老爷爷卜宪舜就是这十四万“一战华工”其中的一员。

作为华工后人,我从这些照片中,寻找着老爷爷的影子,我仿佛看到了他的无奈与坚持,和“置死地而后生”的勇气,他在潍县大集报了名,坊子火车站坐了车又做了船,又出了国……

我突然觉得,我今天在来坊子“一战华工纪念馆”的路上,是否和我的老爷爷有了跨越时空重合的足迹?

一战华工,作为特殊历史条件下的特殊群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是被人遗忘的,而且遗忘了很久,很久。

有人说一战华工是中国最早的“劳务派遣”、“劳务输出”,有人说一战华工是中国最早的出国“雇佣兵”、“炮灰”,也有人说一战华工是“替洋鬼子卖命”。

但是,这群“身不由己”“任人摆布”的群体却创造了历史,创造了奇迹,创造了“觉醒”,甚至是推动了历史的进程。

支援协约国作战,一战胜利后进入战胜国之列,或多或少地让当时屈辱的中国外交多了些荣誉,冲淡了些耻辱。但是战胜国的地位却没人尊重,由一个强盗换了另一个强盗来继续瓜分山东的特权,十四万华工换来的战胜国地位也没能挺起北洋政府的脊梁,由此引发了伟大的“五、四运动”。

一战华工近距离接触了西方工业,由农耕手工业、一下子跨越到了工业机械化,相信当时的感觉、感受肯定是不亚于开了“天眼”!“啊!世界还能这样!!!”。

一百多年前,华工们漂洋过海“下欧洲”,在异国他乡、在“一战”战场、辗转了大半个地球,还能“全须全尾”返回家中,男人崇尚英雄,所以他在我心中有了“英雄”的位置。

小时候听大人讲故事,别人说的都是“妖魔鬼怪”、“神仙附体”,刺激又爱听!唯独爷爷翻来覆去说的都是他爷“下欧洲”和他的几次搬家。

“下欧洲”?欧洲在哪?为什么是“下”呢?是不是跟“下河”“下湾”一样呢?这是我小时候的疑惑。爷爷没说明白,我也没听懂,只知道欧洲是离家很远的地方。

长大了我才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一战劳工”、“一战华工”等词语竟然和我们偏居寿光东南角的这个普通家庭有过关系。现在的寿光稻田镇附近,清末时是有名的“丝网之乡”,八国联军入侵的同时也带进来了一批外商,加工丝网然后出口,我的老爷爷卜宪舜做丝网生意,后来被人骗了一批货物,最终破产。为了躲债逃离村庄,为了还债报名参加了华工。

我们这里把出国的华工叫“下欧洲”。

老爷爷去的是法国战场,因为做过丝网,有手工编织技术,在当时来说也算是“技术工人”,被安排学习缝纫,加工军服。回国时带回来了一个缝纫机头,人们把缝纫机头叫“马神”。老爷爷靠着这台缝纫机开起了裁缝铺,做大衣,做鞋帮子。最拿手的还是做大衣,老爷爷做的大衣我没见过,但是他的手艺传给了我的三爷爷,我们家有个三爷爷做的大衣,衣领笔挺很合身,穿在身上很精神,“徒弟”都做的这么好,由此也可见老爷爷的手艺扎实。

下欧洲期间,老爷爷还学会了骑自行车,回来时跟人描述“打上气,蹁上腿一蹬就跑”。众人问“你说它跑得那么快,它吃什么?”他说“打气,吃气”。他说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坦克,那时的人们也就是见鸟在天上飞,说是机器长着翅膀在天上飞,机器没有腿还能在地上跑,那简直是“扒嘲话”。最后一致认为“卜宪舜下欧洲,打仗吓嘲了”。

那时的人们受交通工具的局限,也就方圆几十里活动,卜宪舜能出国,能“下欧洲”,去打仗还能回来,一下子成了“名人”,说是带回来的银元摞起来有一人多高,还清欠款绰绰有余。我问爷爷“真有那么多银元吗”?爷爷说“都是外人‘虚火’。

多年后我才明白!儿时听爷爷翻来覆去讲的那些故事,是在往我的记忆深处打印着关于“一战华工”的历史和家史。

人们都有一种普遍的说法,说是一个人除非有重大事件和特殊贡献,一百年后基本都是了无痕迹的,一战胜利到现在,一百多年过去了,我的老爷爷如果不是有“一战华工”的这段经历,和近几年政府对于“一战华工”历史的挖掘,他的名字也会淹没于历史深处,也不会被后人提起。

“一战”和“一战华工群体”,让参与者在历史上有了文字、有了位置、也应该有名字。我的老爷爷卜宪舜就是其中之一,我想把他的名字镌刻的深一些,久一些,让时间风化得慢一些。

“一战华工”不简单!从亚洲到欧洲,一大片水!他们“走了”六、七十天。吐的死去活来,吐的眼冒金星,从“农夫”吐成了“海员”。

“一战华工”不简单!从筢古(窝头)、面条、棒子汤、到牛肉、面包、喝凉水;从语言不通、肤色不同、危险丛生,到逐步摸索适应,最后到游刃有余、驾轻就熟。

“一战华工”不简单!“撂下镢头开机器”!穿越剧也不敢这么写啊!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华工们不管这些,土办法、笨办法、先进的、落后的,现学现卖一锅炖!最后都说“中国人聪明”。

有些大胆的在战场之外还收割了“欧洲爱情”。

老爷爷的故事,我都是听爷爷说的,我用碎片拼凑着他在我心中的模样。

“个子不高,很干净的一个老汉儿”。

他是我心中的“英雄”,连同身后的四个大字“劳工神圣”。

(寿光老卜图文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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