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有家傻子,人们不知道他叫啥,就傻子,傻子的叫,似乎,他本来就该叫这个名字。傻子爹娘死的早,给他留了个十三岁的弟弟,叫小顺。小顺生的好看,模样白净,脑袋瓜也聪明,年年考试都学校第一,学校舍不得一个好学生辍学,就给他减免了学费,好赖学能继续上下去。
傻子还是傻子,每天在村里游游晃晃,在村西头讨一个馒头,在村东头讨一碗饭。但傻子又不像傻子了,讨到的饭一口不肯吃,等在村口的路上拿给小顺吃,小顺吃剩了他才两三口吞下。村里人都说,傻子会疼弟弟了。傻子听了也没有反应,呆呆的看着人家锅里,等饭好了拿几个馒头回去,仿佛那才是他的正经事。
时间就这么推着,像驴推着石磨,一步一步满是沉重,挤压出的都是血汗。
小顺要上高中了,免了学费还有资料费,村里愿意给傻子家拿几个馒头,但拿钱却又是另一回事。村里穷,供一个大学生在这个小山村里似乎是一件天方夜谈的事情。
村里好事的,对傻子露出一口大黄牙,“你家小顺上不了学咯,你家没钱。”
傻子抬眼看看那人不说话,又低下头,没人知道傻子听懂没,一群人都哼哼的笑。
几天后,村里人在砖厂看到傻子,背着砖,像一头不知疲惫的傻驴,一天从早到晚二十块钱,傻子也干的勤快。村里人又开始说,傻子不傻,精着呢,听见村里男人说在砖厂赚钱麻溜的就去了。村里也没人给傻子馒头了,他们给傻子说“你有钱了,吃饭要给钱的。”傻子一听,捂着口袋就往回跑,一个劲的念叨,“这是给顺顺上学的”。
好在砖厂中午管饭,傻子就把馒头拿一块布仔仔细细的包好揣兜里,碗里的稀饭傻子倒半碗白开水搅和搅和就当一天的饭。傻子隔壁的老太太看不下去了,给傻子拿馒头,傻子不要捂着口袋一个劲儿的推,村里人奇怪,直到老太太儿媳妇喊了句,“不要你钱”,傻子才收了巴掌大的馒头,村里都笑,只有一些老人聚到一起时感叹几句,傻子疼小顺。
小顺也争气,那年,一大群人敲锣打鼓来到这个小村庄,鞭炮声,恭喜声在傻子家门口拥挤,小顺考上好大学了。从来没笑过的傻子,那天也罕见的笑了。在一群人里,看着小顺,安安静静的笑着。
村里都说,傻子好日子来了。
小顺上大学后,前几年回来每次都会给傻子七八百,说是他在学校打工赚的。傻子收下钱,也不花,拿报纸仔细包好压到枕头底下。后来,小顺从一年回来两次变成一年一次,两年一次,三年一次......
傻子最后一次见小顺的时候,小顺瘦的脱相,吓得傻子拿出家里所有的馒头一个劲儿的让小顺吃,小顺在家里住了几天便要离开。走的时候拿给傻子一沓子钱,说外面工作忙,每天工作多的做不完,可能回来就更少了。傻子不说话,听完只是把包好的馒头给小顺,说着“顺顺多吃”。
后来小顺就真的没在回来过了。
村里人给傻子说,“你养了个白眼狼。”
傻子不说话,扑上去就和别人打架。
日子久了,村里人觉得无趣就不说了,而傻子就守在村口,呆呆的坐着,大家都知道他在等小顺。
讲完故事的王婆端起掉漆的搪瓷杯子抿了几口水,周围的泥猴子大喊大叫,“小顺是个白眼狼,肯定在外面吃香喝辣的。”
夕阳西下,染的半边天都是通红的,像晕了半边天的血。李周丢下抽到尾巴的烟屁股,用脚踩灭。冲着树下的小妹喊到:“妞妞,回家啦。”
李周和妞妞走到村口,傻子果然还坐在石墩上,看着进村的路,在夕阳的背景下格外孤独。
“哥,你说小顺叔为啥不回来呀?”
李周看着石墩上佝偻的背影,“可能,他死外边了吧”。
“哈哈哈哥你可真会开玩笑......”妞妞笑着抬头,看见李周神色不清的看着傻子的背影,喃喃到,“死......外面了吗?”
妞妞顺着李周的目光看向傻子,夕阳早已落下,只剩下西边天上的一抹红晕,那时,妞妞不懂,只觉得这世间所有的孤寂都压在了那个蜷缩着的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