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长安城的喧嚣从豪奢的楼台歌榭流入市井巷陌,编织成一张流光溢彩的巨网。然而这璀璨光芒,却像无数冰冷的芒刺,扎在道无命褴褛的青衫上。
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机械地走着。饥饿不再是胃里尖锐的绞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痹。盘缠耗尽的结果比想象中更严酷——晌午过后,他就连讨一碗清水润喉的铜板都凑不出了。
辞别客栈时老板那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神,如同烙印烫在心上。名落孙山尚有希望,可饿死街头,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西市的喧闹声浪隐隐传来,夹杂着胡饼的焦香和酒肉的浓郁。道无命猛地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喉结艰难滚动。他不敢再向那边看,生怕理智会被那诱人的气息吞噬。目光所及,只有昏黄灯光边缘浓稠的黑暗。
脚步踉跄,路过一个坊墙根下无人问津的石台。一方硕大冰冷的青石,在夏夜里泛着幽光。
“今晚…便在些处了罢。” 他苦涩地想着,身体已先一步倒向那片冰冷。疲惫像海潮般瞬间淹没了他。坚硬不平的石头咯得骨头生疼,却比那挥之不去的饥饿感要好受些。
眼皮沉重地合上,长安城的流光似乎还在视线上跳跃,最终熄灭,坠入无边的黑暗……
混沌之中,那熟悉的、如同冰丝缠绕的歌声,又悠悠渺渺地响了起来。
来了!
道无命昏沉的神智骤然绷紧。他想抗拒,想呐喊,但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那歌音摄住。神魂轻飘飘的,再次离体,循着那熟悉的、通往未知的轨迹飘荡而去。
这一次,没有月光下的静谧湖面。
他被引至一处极尽奢华之所。雕梁画栋皆是金玉镶嵌,琉璃灯盏映照着锦幔珠帘。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令人沉醉的异香。
一群身着嫩绿纱裙、体态婀娜的女子,莲步轻移,笑语盈盈地在宽敞的厅堂间穿梭。她们的裙摆摇曳,如同水边茂盛的芦苇。
而在这一片金碧辉煌的中央,那抹如霜似雪的白影,慵懒地斜倚在一张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
不是敖姬,还能是谁?
她正把玩着手中几颗浑圆的夜明珠,珠光映得她本就绝美的容颜更添几分妖异。看到道无命浑浑噩噩地被“引”来,她红唇微启,似笑非笑:
“哎呀,这不是公子么?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啊。我们又见面了。”声音慵懒,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玩味。
道无命猛地一个激灵,梦境中的神志似乎清醒了几分。昨日湖边钓月、今日街头窘迫的画面在脑中混乱交织。他口干舌燥,急欲开口询问这诡异的梦境与现实:“是你!这…这到底是何处?你究竟……”
“嘘——”敖姬竖起一根纤纤玉指,轻轻摇了摇,打断了他混乱的问话。那双剪水秋瞳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仿佛看穿了他挣扎的灵魂。她坐正身子,仪态万方,将夜明珠随意丢在一旁的玉盘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公子何必着急?”她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你看,公子眉宇间忧色重重,步履虚浮,想必是…囊中羞涩,走投无路了?”
道无命语塞,脸皮发烫。梦中被人如此直白地戳破不堪,更觉屈辱。
敖姬却仿佛没看到他的窘迫,自顾自继续道,声音带着一种诱人坠落的魅惑:“小女子素来爱才,观道公子一身儒雅书卷气,通晓文墨,腹有锦绣,实不该埋没于市井,为那三斗米折腰,甚至……露宿街头,与野狗争食。”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却锐利如针:“这般明珠暗投,岂不可惜?”
道无命的心脏猛地一跳!露宿街头!她竟连这个都知道?!现实中的冰冷青石与梦境里的奢华温暖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所以呀,”敖姬话锋一转,笑容更盛,眼中精光闪烁,“不知公子可愿屈尊,做小女子的账房先生?”她指了指厅堂一隅,那里摆放着一套乌木桌案,其上笔墨纸砚俱全,账册堆叠。“每日不过记录些银钱往来,梳理账目,轻松体面。公子这般大才,正是相得益彰。”
工作!一个摆脱饥饿、露宿,甚至可能体面的工作机会!如同一根救命稻草在道无命绝望的心湖中投下。
但理智尚存一线。昨日湖边交换玉佩的提议犹在耳边,这女子出现的时机、地点、手段都太过诡异!他警惕地盯着敖姬:“做账房先生?……姑娘…何以帮我?工钱几何?”
敖姬轻笑出声,仿佛觉得他这警惕的样子格外有趣:“工钱自然不让公子吃亏。月俸五两银,包食宿,四季衣衫另算。如何?可比那万花楼五十两的冒险安稳多了。”她精准地抛出了道无命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远比一般账房优厚的酬劳,以及他此刻最急需的安全保障。
道无命的心剧烈地动摇起来。五两银子!食宿全包!这简直是绝境中的天降甘霖!与那虚无缥缈、需以命相搏的五十两相比,诱惑力简直致命。
就在他心神摇曳,几乎脱口答应之际,敖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促狭和明显的试探:“至于为何帮你么…公子身上那块祖传的双鱼佩,温润灵秀,实在合我眼缘。若公子实在拮据,不如此刻便作价与我?我愿出……黄金百两!既可解公子燃眉之急,从此也不必给小女子做账房先生了,专心温书备考,岂不两全其美?”
又是玉佩!
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所有的动摇瞬间凝固,化为刺骨的寒意和更深的本能戒备。他再次猛地捂住胸口,动作甚至比昨日梦中更快,脸上血色褪尽,失声道:“万万不可!此乃家传之命,先祖所托!姑娘休要再提!”
“啧,”敖姬瞬间敛去了脸上所有诱哄之色,眼神变得冰冷疏离,甚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她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看他,懒洋洋地靠回榻上,似乎对这笔“大买卖”的失败毫不在意。她冲着旁边一个绿衣侍女挥了挥手,带着一丝不耐的慵懒:
“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道公子如此念旧,那便签了这做账先生的契书吧。机会难得,莫要错失了,回头露宿街头,听闻长安近夜可不太平,尤其是……那万花楼附近,啧啧……”
又是万花楼!又是那露宿街头的威胁!如同无形的绳索再次勒紧了道无命的咽喉。饥饿感、恐惧感、以及对这个神秘女子深深的忌惮交织在一起。
他看着绿衣侍女捧到他面前的一张素纸。纸上字迹娟秀流畅,密密麻麻写满小字。最顶头赫然是“雇佣契书”四个大字。
五两银子的月俸,食宿全包!这几个字眼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最后的犹豫和仅存的尊严。他根本没心思,也无力在梦中昏沉的状态下,去细细辨认那些墨字小楷到底写了些什么具体条款。
活下去!无论如何,先活下去!
“敢问……薪资是每月五两,食宿……全包?”道无命干涩地、几乎是抓住最后一点确认,再次问出最关键的核心。
“童叟无欺。”敖姬眼皮都没抬,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仿佛在打发一个不识抬举的乞丐。
道无命深吸一口气,只是那带着浓香的气息却让他更感窒息,一咬牙,从绿衣侍女手中的托盘上,拿起那支沾了鲜红印泥的细笔。
几乎没有停顿,他在契书末端写下自己名字的三个字——“道无命”。
最后一笔落下,他将笔放回托盘的瞬间,清晰地感觉到指尖沾上了一抹黏腻微凉的印泥。
就在他名字旁边,早已准备好的鲜红印泥盒也被推到面前。侍女那双白皙得过分的手,抓住了他写名字的那只手,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大拇指按在了印泥里!浓稠,湿冷!
紧接着,那只被印泥染红的大拇指,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重重地摁在了他刚刚写下的名字旁边!
“原来公子名叫道无命呀,这会你可能真就无命咯。”
“哈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嘻!”
签下名字和按上手印的刹那间,整个金碧辉煌的厅堂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声!
敖姬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仿佛看到了天下最滑稽的乐子。
周围那些穿着嫩绿纱裙的侍女们,也同时咧嘴笑了起来,那笑容张开的幅度极大,诡异僵硬,完全不像人的表情,发出尖锐刺耳的嬉笑!
笑声如同无数冰锥,将道无命脆弱的梦境瞬间刺穿!
“啊——!”他惊恐地惨叫一声,拼尽全力想要挣脱!
天旋地转!灵魂像是被重重甩回躯壳!
冰冷的触感首先回归了感知。
他猛地睁开双眼!冰冷的汗水和眼角的泪水糊了满脸。头顶是长安城夜空浑浊的星光和坊墙投下的巨大阴影。身下是坚硬冰冷、硌得他浑身剧痛的大青石板。
“呵……”他像破风箱一样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又是梦!又是那诡异离奇的噩梦!
他想撑起身,却感觉手脚冰凉麻木。
定睛一看,身上爬满了东西!不是脏污,而是密密麻麻、指甲盖大小的绿色昆虫!
它们身体狭长,动作僵硬,碧油油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荧光,正从他身上匆匆忙忙地跳下、蹦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草般的腥湿气。
道无命瞬间头皮炸裂!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石板上翻下来,拼命拍打身上的衣物!
那些绿色小虫瞬间隐没在墙角的砖缝或潮湿的地面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身湿冷和满心余悸。
太真实了!梦里的金碧辉煌、敖姬的眼神、纸的质感、笔的重量、指间那黏腻冰凉的印泥……那诡异的笑声如同跗骨之蛆,还在耳边回荡,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颤抖着抬起自己的右手。
食指和中指的指尖,竟然真真切切地沾染着一抹暗红色的……印泥痕迹!那粘腻的触感甚至还没有干透!
这不是梦?!这怎么可能只是梦?!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就在道无命魂飞天外,盯着指尖那抹刺目的暗红,浑身抖如筛糠之际——
一个清冷、娇媚,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一丝终于得逞的满足感的女子声音,如同鬼魅般,突兀地从他身后那片寂静的黑暗中响起:
“磨磨蹭蹭做什么呢?”
皎洁的月光被一片影子挡去,道无命悚然回头!
只见敖姬,那个梦里梦外如同魔咒般的白衣女子,就俏生生地站在离他不足三尺的巷子暗处!
月光勾勒出她纤尘不染的华美轮廓,清丽绝伦的脸上,没有丝毫昨夜或刚才梦中的慵懒与娇笑。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只剩下冰冷的、如同锁定了猎物的光芒。她红唇微翘,吐出的字句如同冰珠砸在道无命的心头:
“走吧,我的……账房先生。”
她眼神落在他那沾着印泥的手指上,笑意更深,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玩味:
“你可是在那份‘雇佣’契约上,亲手……画了押的哦。”
道无命像被钉在了原地,浑身血液仿佛都在敖姬那句轻飘飘却如同冰锥的话语中被冻结。
“画…画押…”他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梦里…那张契约…” 他下意识地又低头去看自己右手沾着的、那如同罪证般刺目的鲜红印泥。
“哦?你说这个?”敖姬嘴角勾起一个近乎完美的弧度,眼神却冷得没有一丝笑意。她好整以暇地抖开宽大的云袖,洁白如玉的手掌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素色纸张。
道无命瞳孔猛地收缩!
敖姬动作优雅又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将纸张展开,递到他眼前,恰好让微弱的月光勾勒出上面的墨迹。
正是梦中所见那张“雇佣契书”!
墨字清晰,字迹娟秀流畅,与他梦中写下自己名字时的笔迹如出一辙,甚至那尚未干透的鲜红指印都新鲜得刺眼!“道无命”三个字旁边,按着他指印的地方,墨色与朱砂泾渭分明。
但最让他肝胆俱裂的,却是契约下方原本在梦中未曾细看、或者说彼时昏沉之际根本就未曾显现的一段蝇头小楷!
那字句不再是梦中只关乎薪酬、食宿的条款,而是如同冰冷的铁枷,精准地套住了他的灵魂:
“……另,为表忠心追随之诚,道无命自愿立此声明:自即日起,自愿放弃科举入仕、考取功名之念,余生皆唯敖姬主人之命是从。此志不改,天地共鉴。立契画押为凭。”
余生追随?!放弃功名?!唯命是从?!
轰隆!
道无命只觉得五雷轰顶!仿佛整个长安城的灯火都在眼前旋转、熄灭!他十年的寒窗苦读,离乡背井的艰辛,支撑他到今日的一切希望与尊严……
竟在这轻飘飘的一张纸上,在这指尖一抹未干的印泥中……彻底断绝了?!
“不…不可能!我…我没答应这个!” 道无命声音凄厉,如同被踩到尾巴的困兽,本能地想要扑过去抢夺那张契约,“那只是账房先生!你骗我!这契约是假的!”
“嘘——”敖姬比他快了不知多少倍,手腕轻轻一翻,那致命的纸片如同有生命般,瞬间消失在宽大的衣袖里,不留一丝痕迹。
她向前逼近一步,那股无形的压迫感骤然降临,不再是梦境中的诱惑,而是现实里沉甸甸的寒意。月光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丽照人,一半浸在深沉的阴影中,平添了鬼魅之气。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毒蛇的信子,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妩媚和毫不掩饰的威胁:“假的?道公子,你名字签得可真切,这指印可是你刚才亲手沾了印泥,重重按下去的哟。白纸黑字,朱砂鲜红,这是赖得掉的?”
“至于骗你?”敖姬歪着头,做出一副思索的天真模样,随即轻笑一声,那笑声却带着冰碴子,
“哎呀,公子怕是睡糊涂了,签字画押前,自该看清条款才是。如今签了,怎好说奴家骗你呢?”她语气无辜到了极点,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锁住道无命惨白的脸。
她凑得更近,呵气如兰,喷在道无命冰冷的耳廓上,话语的内容却如毒刺钻心:
“不过呢,公子若不认这契约,倒也有趣。你说,我若将此物交给那京兆尹府的官差老爷们,告诉他们有个叫‘道无命’的书生,白纸黑字签了卖身契、还按了手印,却想出尔反尔……”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欣赏着道无命眼中越来越深的恐惧,“按照大唐律令,签奴契逃奴者,当杖八十,徒千里。公子这一身细皮嫩肉……还有你这日夜期盼的功名……是选择安安稳稳地做个账房先生呢?还是想尝尝那牢狱里皮开肉绽、前途尽毁的滋味好一些呢?”
八十杀威棒!千里流放!功名尽毁!沦为逃奴!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道无命心上!他眼前阵阵发黑,仿佛已经看到了冰冷的刑具、污秽的牢狱和无尽的黑暗前程。读书人的清高在赤裸裸的生存威胁和法律制裁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怒火、所有的侥幸,都被敖姬这番话精准地彻底捏碎了。极致的恐惧淹没了最后的理智,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比刚才沾了一身绿虫子还要剧烈百倍。
终于,那挺直的脊梁骨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断。他垂下了头,所有光彩都从眼中褪去,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绝望和顺从。声音微弱得像蚊蚋,带着浓重的颤抖和认命:
“我…我跟你走……”
“这才对嘛。”敖姬脸上的冰冷和威胁瞬间消散,如同川剧变脸,重新换上那副巧笑倩兮、妩媚动人的神态,仿佛刚才那个威胁要将他送入地狱的人根本不是她。她优雅地理了理雪白的衣袖,
“那还磨蹭什么?走吧。”
道无命如同牵线木偶般,拖着沉重的步子,失魂落魄地跟在敖姬身后。月光将她纤丽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覆盖住他蹒跚的足迹。
夜风微凉,吹不散他心头的寒冰。他沉默地走着,连要去哪里都不敢问,更无力去想。
“咱们现在…是去哪里?”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声音喑哑地问了一句,更多的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命运轨迹。
敖姬步履轻快,走在前方,头也没回。清冷带笑的声音传来,内容却让道无命浑身冰凉:
“去哪?那自然是去万花楼呀!”她似乎心情极好,“五十两白花花的赏银在那儿摆着,不去挣,岂不可惜了?况且……”
她微微侧过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几乎融入夜色的诡异笑容:
“新收了个签了‘死契’的账房先生,总得带你见识见识东家的‘正经营生’嘛。”
“死契”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像两枚冰冷的钉子,彻底将道无命钉在了那绝望的深渊里。
那白日里对他如同天际星辰般的五十两悬赏,此刻听在耳中,却仿佛是地狱招魂的号角。
万花楼。那悬赏、那传言、那怪异……如今竟成了他道无命这个刚刚“签了死契”的账房先生,随同这位诡谲莫测的新“主人”……第一道奔赴的……鬼门关?
他甚至连悲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像一个真正的“逃奴”一般,低垂着头颅,跟在那个白衣胜雪、却仿佛踏着冥府幽光前行的身影之后,一步一步,麻木地朝着长安城最为灯火辉煌、却也最为光怪陆离的中心地带之一——万花楼的方向走去。
远处,那雕梁画栋、灯火璀璨宛如不夜天的楼阁,在道无命失神的眼中,却仿佛是一头张开血盆巨口、等待将他连同所有希望一起吞噬的怪兽。而走在他前方,那飘逸的白衣背影,则是牵引着他走向末路的…无情引路人。